第二百一十章 晴空万里

大家说说笑笑,从衣裳的绣工说到裙子的式样,又从裙子的式样说到临城县令娶媳妇……话题是越扯越远。

大太太就朝着大堂嫂使了个眼色。

大堂嫂笑着轻轻颔首。过了片刻,她起身笑道:“天色不早了,七弟妹明天一早还要给长辈敬茶,我们还是散了吧!”

大伙听了,都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纷纷向沈穆清告辞。

沈穆清站起来笑着送诸位妯娌到喜房的门口。

那五堂嫂就在她耳边低笑道:“我看着七弟妹可亲可爱,本想留在这里多说两句话的,又怕七弟回来看到我发脾气……我就先走了!”

跟在五堂嫂身后的几个都掩嘴笑起来。

“看五嫂说的。”沈穆清不由红了脸,“您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相公心里不知道多感激呢……怎么会发脾气!”

“这可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听到对话的三堂嫂转过头来打趣道,“我可没有看出来七弟有多高兴!”

这一下笑声更大了。

“大堂嫂说的对。”

十弟妹笑着应和着大堂嫂,“我也没有看出来七哥见到我们有什么高兴的。”

这家伙。刚才看他和大堂嫂说笑的时候,还以为他们自家的兄弟相处不错……原来只是耐着性子在应酬别人……

沈穆清在心里嗔怪着萧飒,正想着自己这个时候为他辩驳合不合适,大太太开口为她解了难。

“看你们这张猴嘴。你们这些嫂嫂、弟媳有事找他的时候,他什么时候打了拦路板的。”大太太笑道,“如今倒知道来说他的不是了。”

大家听了表情都有些讪讪然。

沈穆清见了不由冒冷汗。

这种场合,大家不免说几句笑话,何必太当真。

果然,屋里的气氛就冷清了几分。

“听大伯母这口气,七弟么是个来者不拒的。”五堂嫂若有所指地望着三堂嫂道,“说起来,我还没有求过七弟。赶明个可得试试。也不知道七弟会不会打我的拦路板。”

沈穆清就想到萧飒为了他那个三堂哥找自己借银子的事。

果然,三堂嫂听着脸色大变。

“五弟一向精明能干,也难怪五弟妹想试试求人的滋味。”她笑吟吟地望着五堂嫂,目光却像刀子似的锋利,“七弟心肠一向好,你去求,他定会帮忙的。”

沈穆清不由皱了眉。

这两人的性格也太好强了些。也不想想是什么日子在什么地方,开口就咬,没有一点当家人的风度。不知道萧飒为什么要帮这两家……

她想着,就见大堂嫂上前挽了大太太的胳膊,“好了,好了!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客走主人安。七弟妹也该歇下了。”

二堂嫂听了忙笑着附和道:“大嫂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早点散了让七弟妹好好休息休息吧!”

其她人听了,也都七嘴八舌地称“是”,纷纷起身向沈穆清告辞。

沈穆清见三堂嫂和五堂嫂剑拔弩张的,也不希望俩人在自己的喜房里吵起来,笑着起身送妯娌们到了喜房的门口。

待客人都走了,明霞上前给沈穆清卸妆、更衣。

沈穆清刚换了衣服,凝碧走了进来:“七奶奶,七少爷身边的玉良过来传话。说原来和七少爷在甘肃共事的同僚来了。让您先歇着。”

“客人很多吗?”沈穆清微怔,旋即又为萧飒高兴。

好的人缘,有时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凝碧点头:“婚期定的急,很多客人都是急急赶过来的。”

“我知道了。”沈穆清笑道,又问凝碧:“玉良走了吗?”

“还没有!”凝碧答道,“说等了七奶奶的示下再走。”

沈穆清沉吟道:“跟玉良说一声,弄点蜂蜜水先给七少爷喝了——可以解解酒。”

凝碧应声而去。

沈穆清脱了衣裳睡下。

或许因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或许因为这桩婚姻是自己选择的,或许是这段时间忽苦忽悲地感觉到累了,比上一次的新婚之夜,她心里充满了安定和宁静,躺在入眼皆红的喜房里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

沈穆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萧飒那张俊朗的脸。

“你喝完了……”沈穆清睡眼惺忪地翻了一个身,“快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敬茶呢!”

萧飒呵呵呵地笑起来。

“快起来,你这个小傻瓜。”他捏着她的鼻子,“天都快亮了……我们要去给长辈敬茶了。”

沈穆清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了?”

望着妻子满脸的慌张,不知道为什么,萧飒的心情突然间如一洗如碧般的天空般晴朗起来。

跟随皇上御驾亲征,是他向曾菊要求的。随驾左右,是他向王公公要求的。

当一切都朝着他心目中的方向一步步发展的时候,他踌躇满志。

觉得千秋功业,红颜知已……已是垂手可得。

可这种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当他听到大军被元蒙人包围了,皇上下落不明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面前再也没有了康庄大道……那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把皇上找到,如果能活着回去,自己和沈穆清也许还有缘在一起……皇上的确被他找到了,可他也和皇上一起,成了元蒙人的俘虏……第一次换俘虏的时候,他望着那些因为信任而从甘肃与自己一路相伴的属下惶恐的眼睛时,他放弃了……第二次换俘虏的时候,他开始仔细地考虑自己的未来。

宁愿站着生,不愿躺着死……这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的时候,他埋头痛哭了一场。

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在娘家,以后该怎么办……

会不会像在药王庙里似的,贴身的婢女被人调戏,她只能装成小丫鬟跑出来向陌生人求救……她越大越漂亮,会不会有人对她不怀好意……

这样一想,他的心就像被刀剜了似的,痛到没有知觉。

当常惠找到他时,当他知道她为了他都做了一些什么的时候,他毅然把天津塘沽自己赖以生存的船坞给了她……至少,她以后不用被别人挟持,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嫁一个人。

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想到那个人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就会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很多年以前,他还年幼,所以没有保护好身边的人,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了,过去的事却又一次在他的面前重演。

这难道就是他的命运……

他心里从未有过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