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开始

程汶急了,拉着程池就要去外面说话。

有小厮跑了进来,高声禀道:“老祖宗过来了!”

屋里的各种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

程叙由几个小厮簇拥着,面带笑容,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

“老祖宗!”耕哥儿不知怎地就挣开了程识的手,迈着小腿“噔噔噔”地朝程叙跑了过去。

他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听雨轩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程叙不以为忤,高兴地抱起了耕哥儿,柔声道:“太祖父昨天给耕哥儿布置的功课耕哥儿做完了没有?”

耕哥儿不住地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择其善得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说的是‘亲爱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指的是能够亲爱自己父母的人,就不会厌恶别人的父母,能够尊敬自己父母的人,也不会怠慢别人的父母。以亲爱恭敬的心情尽心尽力地侍奉双亲,而将德行教化施之於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从效法,这就是天子的孝道!《尚书?甫刑》里说:‘天子一人有善行;万方民众都仰赖他。”

他说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程叙:“老祖宗,我说的对吗?”

这是《孝经》里的一段。

程池听着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每次都这样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要孝顺父母,也不知道程叙累不累?

程泸若有所思。

他虽不管家里的事,可二房这几年越来越忌惮长房他却感觉到了。

老祖宗让耕哥儿背这段《孝经》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呢?

他瞥了程池一眼。

程池洒脱地站在一旁,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程泸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亏得程子川忍得住。要是换成了他,早就跳出来和程叙理论了!又不是没有功名,又不是不会挣钱,凭什么受程叙的股鸟气?每次见面都阴阳怪气地说些让人听了觉得不舒服的话。

子川的性子可真是好!

程叙的脸上却笑开了花。

“对,对。对。”他连声赞道,“我们家耕哥儿真聪明。”

耕哥儿就扬着小脸对着自己的父亲程识得意的笑。

程识眼底有着不容错识的欢喜,却板着脸道:“不要翘尾巴——老祖宗是看你年纪小,所以才特别夸奖你的,这屋里比你会读书的多着呢!还不快谢谢老祖宗。”

耕哥儿就朝程叙道谢。

程叙微微颔首,把耕哥儿交给了跟过来的程识。

程汶见气氛很好。程叙兴致也很高,殷勤地上前摸了摸耕哥儿的头,谄媚地笑道:“难怪别人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老祖宗可真喜欢你啊!还亲自告诉你读《孝经》。百事孝为先!你以后可得好好教训老祖宗才是!”

程识闻言像被扇了一耳光似的,恨不得上前去捂了程汶的嘴。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想夸奖耕哥儿。说什么不好,偏偏拿什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做比喻。他程汶是乡间不识字的老妪吗?

还拿让耕哥儿读了《孝经》之后要好好教训老祖宗。

要不是知道程汶是个不学无术的直肠子,他差点就以为程汶是在暗讽耕哥儿对老祖宗不教训,所以老祖宗要亲自告诉耕哥儿读《孝经》……若是这名声传了出去,耕哥儿以后还能在士林立足吗?不,还能在世间立足吗?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不怪程汶怎么往老祖宗跟前凑老祖宗都看不上他。

程叙如同没有听见似的。面色和煦地对几个侄孙和晚辈道:“都坐下来说话吧!”

众人恭敬地应诺,纷纷落座。

程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委屈。

他又做错什么了?

难道表扬耕哥儿也有错不成?

他不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把家里的糟糠收拾了一顿吗?老祖宗也不至于一直这么摆脸色给他看吧?

这气量也太小了点!

程汶不由得讪讪然,喃喃喊了声“老祖宗”,那声音,像个哀怨的内宅妇人似的。

屋子里就有人“扑哧”一声笑。

大家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就看见了程池嘴角边还没有来得及隐去的笑意。

程叙不由皱眉。

程池刚接手家中庶务的时候还会和他各执己见,可渐渐地。程池在他面前就像戴了个面具似的,永远微笑的应“好”。可若是两人意见相同还好。若是两人的意见相左,程池就会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刚刚还笑着应“好”,转身该干什么就该什么……

为这件事,他已经明里暗里告诫过程池好几次了。

但程池羽翼渐丰,特别是程泾,他没有想到袁维昌不支持程泾,程泾也能想办法入阁,如今他对长房和程池都已没有了强有力的制约手段,言语上逞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可程池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挑战过自己的权威,居然在族人面前哧笑他。

这种风气不可长。

不然九如巷还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把二房放在眼里!

“子川,”程叙定定地注视着程池,道,“你觉得你汶从兄很可笑吗?”

出言就把这件事引到了程汶身上去了。

程汶吓得一哆嗦,刚想说“不要紧”,程池已笑着道:“老祖宗言重了!我们是看着老祖宗和汶从兄这个样子,突然想到了先父。”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怅然起来。“说起来我爹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如今他老人家活着,也到了‘随心所欲不逾规’的年纪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程勋死的时候已位列小九卿。

如果程勋还活着,肯定会拜相入阁。

那长房就有两个内阁大学士了。

九如巷哪还有程叙指手画脚的份。

程叙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要比平时更沉得住气,可程池的这话就像戳进了他的心窝子里。让他忍不住脸色微变。

屋里的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程泸生怕程池和程叙谈崩了。

到时候可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忙道:“池从弟不说,我倒忘了勋伯父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七月半了,我看不如给勋伯父好好地做场法事好了。”

“我正有此意。”程池道,“清明节去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母亲还给我说起这件事。我想着家里还有长辈,心里还有些犹豫。刚才听到耕哥儿背《孝经》说起甫刑,想到我这也算是怠慢的父亲。正想哪天有空和老祖宗商量这件事。结果被汶从兄这么一闹腾,倒把这件事忘了。”他话说到最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