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住在村中别墅的生活,还是很平静安逸的。

尤其是到了夜晚,一切都很是静谧,窗外没有车鸣声,也没有大大小小的灯光,只剩下鸟虫名叫。

小小的房子,光是白天里用太阳能攒下的点亮,就足够两个人一天的使用。

祁鸣看着远处的山峦,周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在这种时候,也许连琴声都有些多余了。他干脆把钟表也都扯了下来,关了手机的所有闹钟,全屏天色和心情作息。

桌上是晚上时候,顾得白拿进来的一些新鲜蔬果,说都是刚摘下的,很甜很绿色,祁鸣吃了几口,就连黄瓜都是甜脆的。

在这种时刻,人也许就应该无忧无虑地享受,应该坐在月色下吹风,昏昏欲睡。

祁鸣把钟表都扯了,断开了网络,却没能摆脱那种‘浪费生命’的焦虑感,手指一下下地在椅背上轻点,眼前的书一点都看不进去。

他下意识地就拿出手机,点开了顾得白的页面。

不对,顾得白就在隔壁洗澡……

……还是不对。

他干嘛突然要找顾得白?

祁鸣抬手揉了揉眉心,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好像太习惯顾得白的存在了。

很久以前,他就有点这种无法适应假期的毛病,手头没有事情做了,闲下来了,就反而不能平静。那个时候,是顾得白把他拽上了床,在耳边一遍遍的说——

“非要忙点什么的话,就忙着陪我吧。”

一次两次的,他就想通了,他们有合约在,所以陪顾得白放松,也算是兼职,哪怕报酬不是钱,那也能算是正经事。

也就习惯了在无法工作,又没法放松的时候,找找顾得白,好像这个人的出现,就是一种‘放肆些也没关系’的豁免。

可他们现在不需要那个合约了,这个习惯却依然留下了痕迹。

祁鸣按灭了屏幕,手指在扶手上越敲越快,又解锁屏幕,反复犹豫几次后,直接把顾得白本人召唤过来了。

“还没睡呢?要不要看萤火虫去?”

“萤火虫?”

“是啊,现在过去,没准能看到很多。”顾得白看起来兴致勃勃,“不过蚊子也会很多,最好穿长裤袜子,喷点花露水再去。”

祁鸣看着他没有动,顾得白就又补了个理由,

“就当是寻找灵感了?”

他的确还需要更多能触发灵感的东西。

“我需要作曲的新主题,不是人与自然的主题,更偏向人性、人文方面,可能会和夏天的萤火虫不太一样。”

话是这么说,祁鸣行动上还是站起来了,毕竟干坐在这里思考,也和散步时思考区别不大。

“走吧走吧,一不一样的,说说看?”

“也没什么说的……”

编曲这种事情,脑子里都是旋律,很难和人交流。

“甲方呢?”

“甲方……”

祁鸣的嘴角微妙的一抽。

这还真是可以说说。

“他们根本没给我具体的要求,具体要什么曲风,什么节奏的。”

祁鸣微微皱眉,“我当时也不知道行内的很多规矩,不知道他们一般请人作曲,都是什么样,就应下了。”

“连曲风都没说么?比如要古典一些的,还是流行一些的这种……?”

“没有啊。他们说要比较有人文关怀色彩的。”

“……”

两人溜溜达达走出房门,脚下的路从柏油路,逐渐变成了平铺了石砖的路,最后变成草地。

顾得白虽然不是行内人,但也觉得这甲方太离谱,“这也太难为人了吧,到时候给了稿子说不对,还不是折腾你?”

祁鸣愣了一下,“是啊,那要是我好不容易想出自己满意的了,他们让重写呢?”

“给他们牛的。可不就欺负你是新人?”

顾得白说着说着,越来越气,情绪的感染力非常强大,让祁鸣的心中郁结都逐渐变成了不满,跟着他一声声抱怨起来。

“所以啊,不管他们了,就是一些不懂音乐艺术的狗甲方,咱们玩咱们的!”

祁鸣话头一停,转头看他,夜色下的风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暗,在这样的距离下,他还是能看清顾得白的面容表情,

“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啊。”

顾得白前一秒还在大骂资本的愤怒表情,被他这么一个眼神看软了,绷不住露出了笑意。

“我有吗?”

祁鸣点头,非常有。

简直像是故意的。

顾得白眨眼,没敢说‘你也这样为我生气过啊’。

“那你生完了气,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

祁鸣哑然了片刻,感觉好些了么?倒不如说……

“我觉得可以不用那么纠结编曲的事了,反正还可能再改,就先把前几天的那个谱子发过去试试吧。”

佛了。

“看,萤火虫。”

“哪里?”

祁鸣跟着朝河边走了几步。

“就在那边。”

突然,顾得白捡起一颗石子,丢到了草丛里。

唰地一声,树叶草木被风吹过,一小群亮晶晶的萤火虫飞了出来。祁鸣吓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靠在顾得白身上。

“竟然是真的……”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真的萤火虫。

顾得白失笑,扶在他后腰的手没有放下,“怎么,我能丧心病狂到连这个都忽悠你?”

“嗯……”

祁鸣目送着那群萤火虫飞起,又飘落到另外一丛灌木中,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那次说,带我去看一个纪录片,结果看完了我以为是真的,最后才发现是电影而已。”

“那是……”

想起那次观影经历,顾得白就心虚起来,“我错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吓人。”

“哦。”

祁鸣轻哼了一声,完全不信他这个说辞。

骗人把恐怖电影当纪录片看什么的……这个仇他能记好久。

顾得白凑过去拉他的手,“我看你当时没多大反应,还以为你没被吓着呢?”

“是么?”祁鸣困惑了一秒,“我要是那时候被你看出来吓到了……不就让你得逞了么?”

那他多没面子?

“噗……”

顾得白咳了两声,忍住笑,“原来你也有要面子的时候。”

谁没有呢?

祁鸣莫名地瞧他,“我看起来很不像么?”

顾得白摇头。

“你忘了?我当时形容白月光的一段话……”

——我的白月光,看起来清逸出尘,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由所有美好的事物组成,我想象不出他生气、悲伤、嫉妒、失控的样子,又最想看到他凡人的一面。

祁鸣当然记得,就是这么一段,让他完全无法代入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情人眼里出……那啥,也太夸张了。

萤火虫也飞走了,他转身朝着原路回去。这种说辞,可不能为什么吓唬人当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