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莲舫鱼(第2/11页)

轮到热点,我便做那生熟虾杂菜卷,先用掐出的菜汁和面,煎出摊薄的翠色面饼,生大虾治净头壳和背线,洗净压干,放盐和葱白、花椒、水酒腌制,另打出蛋清调芡粉呈稀沥青浆状,拿出一半虾肉放入上浆,然后抓一把炒过的核桃肉与虾肉轻轻下热油里,待虾肉泡至刚刚红熟便捞起,然后把那腌渍生虾肉与熟虾肉分别盛在细白瓷的敞口碗中,旁边小方碟配切细的水葱、芝麻盐、拌紫芽姜丝、酱莴苣、糖烧面筋、腌山茄儿等小菜调味做卷饼的佐料,这几样再在一个大盘子上码放整齐即可。

做完第两道,我看看滴漏,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还不见有人来传话要上点心,勉强可以歇口气吧,但天冷加上脚疼,人觉得头也开始发昏起来,眼前不时迸几星白花,真有点撑不住了。

乌糍姐在一边似乎看出我不对劲,便过来道:“小月,还要做羹汤么?方才我这烧的干贝冬瓜汤有多,要不给你盛一盖盅,你这个样子还来回折腾做什么?那春阳少爷嘴就那么叼,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他能一口就尝出来?嘁!我才不信,我这回烧得很够火候。”

我心里感激乌糍姐的好意,但以春阳口味的刁钻,恐怕还真是能吃出来的,而且既然他都说过只吃我做的,我还有何偷懒的道理?便摇摇头,“算了,万一怪罪下来,连累姐姐更不好,今日采办好像进了几样活鱼?是养在流水那边的木槽里?我去挑一尾起肉做圆子。”

我从柴堆里找出一根长木棍暂作为拐杖,点一盏小灯,趁人不注意在怀里揣一个肉馒头,便往院外一角的水源走去。夜深了,这时不知王八宝是不是躲在水槽边?它最近都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动静,偶尔会变回甲鱼的原形溜到厨房偷东西吃,或者待在有水的地方发呆,问它什么它也不爱搭理,只说要等什么时机。

循着路径左弯右拐,距离流水槽还有七八丈远,就听见前面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我愣了愣立刻放慢脚步,说话声调很奇怪,但其中一个能听清是王八宝,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拐杖杵到石子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才把那对话打断了,感觉是王八宝往这边张望,然后看见是我,才放高声道:“小丫头,原来是你啊!”

“是,你在跟谁说话呢?”我见它没什么异样,才放心走过去。

“哦?你的脚怎么了?”一只甲鱼慢悠悠地从木槽上探出头来,“难得来一回,也不给带点吃的?我这正有客人呢!”正是王八宝。

“客人?你哪来的客人?”我奇道,一边从怀里拿出那个馒头放在水槽边沿上,“喏,还热的。”

“鲤娘,出来吧,是这里厨房做事的小姑娘。”王八宝朝水里招呼道,我更好奇,凑近了拿灯照看,只见水下浮出一条金鳞灿灿的大鲤鱼,不由惊呼:“吓!好大!”

“嘿!鲤娘是今天下午刚被买来的,那捕鱼的不晓得,居然把那条河里的鱼祖宗给捞上来了。”王八宝啧啧嘴,我借着灯光一径朝那鲤鱼端详,不曾想它忽然就恼了,口出人言骂道:“小姑娘真没礼貌,拿灯照甚?”说时将身子一转,尾巴扫起一串水花,恰好都溅在我脸上,唬得我“哎呀”一声后退,脚下疼又使不上劲,整个人失去重心就跌坐在地上。

王八宝甲鱼自顾自地用嘴叼起肉馒头,咬了一大口然后把剩下的放到水面上:“这里头有肉,鲤娘,应该对你的胃口。”

我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小灯也熄了,用手摸到脚踝,才发现伤处已经隆起肿胀的鼓包,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哎……好疼!”

“诶?你怎么了?”王八宝听见我呼疼又探出头来。

“刚、刚在花坞那边崴到脚了,好疼。”我倒抽口冷气答道。

王八宝眨巴眨巴眼,“那你还跑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我正想说来捉鱼回去做菜,但话到喉咙就停住了,那条鲤鱼想来便是厨房采办买回的鱼吧,谁知居然是会说人话的鱼精?我一时语塞,自认倒霉摇摇头,“也没什么事。”

王八宝已猜到我的来意,复回头对那鲤鱼耸耸下巴,“鲤娘,她是来捉鱼的,你既然吃了她的馒头,就帮她把那条呆草鱼赶上来吧。”

“哦?”那鲤鱼又“哗啦”一下跃出水面,对我细看了几眼,然后我就听见它尾巴一扫,一根软趴趴的东西掉到我脚边,“脚伤的地方先用这个捆住,多少会好点。”

“啊?捆住哪儿?”我摸到是又湿又凉的草绳,正奇怪着,王八宝就接口道:“鲤娘是帮你治伤呢。”

“噢?”我半信半疑地将湿草绳绑在脚踝上,一股出奇温和的凉意顿时渗入皮肉,疼痛果真减少许多,我找回那根木杖撑着慢慢爬起身,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了啊。”

那条鲤鱼不置可否又转回水底去了,我愣了愣,它随即“哗啦”一下露出头,“接着!”

“吓?”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黑影就从水里弹飞起来,带着一股水花就落入我怀里,我惊得差点就丢到地上,定睛看却是条鲜活大草鱼,把我身上溅湿了不打紧,又奋力挣脱蹦到地上“啪啪”地甩尾。

王八宝提高了一些声调道:“你快拿上回去吧!还有……”它顿了顿,我觉得它语气有异样:“外面似乎太乱了,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也趁机溜进这里来,那个饿鬼小子回来也不一定摆得平,你自己当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想问它是怎么回事,那鲤鱼就极不耐烦,“你快走、快走!别碍着咱聊天。”

“哦、哦!”我挺怕那鲤鱼又朝我泼水,赶紧拾起地上的草鱼回厨房去了。


我这一晚上可算是接连的倒霉;先是被客人调戏而摔倒崴脚,接着又被一条鲤鱼精泼两遍冷水,然后瘸腿抱着湿漉漉、腥唧唧的大活鱼回厨房,衣服湿透不算,还满身都是鱼腥气,晚风吹得人身上冷飕飕,只好蜷到灶头边烤衣服。

乌糍姐见我这副模样,便叫阿浊去我屋里帮拿来换洗的外衣,又给我舀水洗脸和手,我道感激不尽,突就见芸妞从外面急火火地跑进来,进门就冲我嚷:“蕙儿呢?刚才蕙儿不是跟你在一道?她怎就不见了?”

“吓?”我愣在那里,“我、我不知道啊?”

“你刚崴到脚,蕙儿好心送你回来,可我等到一坛酒都喝完了,再派人出来各处找过却还是不见,她还能去哪儿?”芸妞是真急了,带着酒气脸红脖子粗地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乌糍姐她们连忙过来拉住她,“芸姑娘,我们真没见蕙姑娘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