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色饺(第3/11页)

那小猴甫一落地,就举着一条手臂喊着人话:“吾乃鬼愁潭灵猴!未卜先知天下事,尔等有何疑惑,尽管道来,吾可指点一二!”

看着小猴的滑稽样,所有人都忍俊不住大笑起来,有人逗趣道:“这是使的什么障眼法?你若是灵猴,可说说这雨何时会停么?”

旁边那卖肉的也道:“若你能说出我今天卖肉赚得多少,我便送你个猪鼻子何妨?”

“呔!大胆!吾乃灵猴上仙,你给我说什么猪鼻?”那猴子气得在地上跳来跳去,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那耍戏的麻刁利故意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灵猴上仙,您可说说今日是晴是雨?”

小猴子的手不知从那一晃,拿出一根竹笛子,便煞有介事地道:“待我问问。”说完,把笛子放到嘴边,有板有眼地吹出一串好听的乐声,围观的众人忍不住拍起手来,那猴子吹了一段,又嘴里“嘀嘀咕咕”一阵,忽然大喊一声:“不下!今日这一方施水的白龙因与太湖龙王下棋输了三子,便要替太湖龙王去行他那份下雨的差事,赶不及来江都了。江都此地今日下雨的时辰,必得待到今晚亥时一刻正。”

“哎呀呀!原来如此!”麻刁利用夸张的语气大声喊完,又捡起响锣开始敲,猴子便在地上打滚撒欢,一时又挠挠头脚,一时又翻腾到半空龇牙咧嘴。有人起哄道:“灵猴再吹一支笛子曲吧!”

那猴子听到这话,却老道似的闭上眼,把笛子当棍子一样杵着地,嘴里像刚才那样“嘀嘀咕咕”一阵,猛一睁眼,大喝一声道:“六月六后百虫生,尔等若不尽早以厚礼进献刘猛将军、蝗蝻太尉,便等着讨苦来受吧!”

“吓?”众人先是一愣,不过接着又大笑起来:“小猴子懂得真多。”

我也被猴子的样子逗得发笑,要说六月六,本来就是要祭祀虫王的,这小猴子是提醒大家呢!

哪知猴子看见众人都在笑,竟生气了,瘦小的脚跺着地:“今年天道不顺,百虫应气势大,寻常祭祀已无有大用,需备三牲血食,满城遍插五色旗,请我灵猴开坛做法,才可避得浩劫!”

众人更被他引得笑得前仰后哈起来,有说:“原来要请你这小猴子做灵官么?桃木剑可有一尺多长,恐怕你还搬不得动吧?”

“呔!出言不逊!”猴子气得蹦蹦跳跳,麻刁利则在一旁哀求劝解他莫要生气,我正看得入神,忽然身后被人一搭肩膀,我回头一看,却是澄衣庵的玉叶尼。

我正想合十手掌问声好,玉叶尼姑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我的衣服低声道:“走、走。”

我疑惑不解,便跟了她走,拐过一条街来,她才站住,不知是否天气太热,她那光头上都是汗,我正想问她就正色对我道:“我认得你是那日来过庵里的小施主,施主你可离那猴远些,它有古怪。”

“有古怪?”我一怔。

玉叶眉头深皱:“那麻刁利七天前那一夜来到我们庵里求宿,我师父看他可怜,又生着疮病,便让他住在菜地那头的茅屋去,哪知第二日他却赖着不走了,还说要师父收留他做工吃饭,我师父不允,他便说耍戏,就从疮里出来那猴,几句话说不合,那猴便撒泼混叫,师父没法,才让净玉师姐将他们赶走,当晚我们才睡下不久,就听得外面嘈杂,我们一出来,就看见那猴子蹿上屋顶,骂着跑走的,再看院子里的柴禾全被倒上水,厨房里更是狼藉,那猴到茅厕里舀来污秽,泼得四处都是,就连我们晾在外面的衣服都全被撕碎。”

“吓?”我惊得掩住口。

“嗯,你看那猴子会说人话,这本就是古怪至极的事。”玉叶尼姑拍拍我的肩:“你也避开远些,方才人多,那些人也只当看个热闹,我不好当面嚷嚷出来,引得那猴更怨恨,我师父说它怕不是什么邪物的。”

“好、好。”我连忙答应道。

“我也不能耽搁了,师父让我午正之前回去的。”玉叶尼说完便走了,我买了盐酱,往回走时也不敢再看那猴戏,急急回了家,把盐酱放下,便去欢香馆找桃三娘。

桃三娘正在厨房里做她最拿手的一道瓷罐焖肉,就是将肥瘦均匀的花肉切小方块,油炸一炸,然后就入小瓷罐中,一罐约能放入五六块肉,然后入掺水的酱油淹八成满,再入少许黄酒和糖、盐、小茴,便盖好,黄泥涂口封固,入锅焖时必须要到肉块酥烂为止,有时若有梅干菜,也可切碎放入,味道更香。

我没敢打搅她,便在一旁看着,待到她将要把手头的事忙完时,我才去外面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她:“三娘,喝口茶歇歇。”

桃三娘在围裙上抹干净手接过杯子笑道:“来,还是出去说话,厨房里实在闷人。”

我想起方才那猴子说的话,便忍不住问道:“三娘,方才菜市那边有个猴子说,今日江都城不会下雨了,因为施雨的白龙去和太湖龙王下棋输了,有这回事吗?”

桃三娘一怔:“这是哪门子怪话?”

我抬头看天,天空连日来堆积的层云略有消散,已有几分阳光透下来:“那猴子会说人话,而且它还预测说施雨的白龙要去替太湖龙王做事,因此今日没得空闲来江都下雨了。”

“呵,哪来的歪魔邪道?”桃三娘摇摇头笑道,一边拉着我到前面去,我着急地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道:“是真的呢,刚才澄衣庵的玉叶师父悄悄跟我说的,她们因为得罪了那猴子,因此猴子夜里还跑到她们庵中捣乱,还骂人骂得可凶了。”

“哦?竟有这事?”桃三娘有点意外,不过我知道她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果然她又笑笑,不说什么了。

午间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不多,只有两桌行色匆忙的脚夫,他们只点了两样简单的下饭菜和汤饭,吃完就走了,和以往比起来,现在的生意着实显得冷清。不过,午饭时过后,那位先前曾在澄衣庵里见过的严大户家的大少爷却忽然来到店里。

“哎?这位不是严大爷?”桃三娘认得他,赶紧走过去招呼。

严大爷进来点点头时,恰好看见我,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坐下来后,桃三娘替他倒茶,他则望着我笑问她:“这小丫头怎么在你这儿?”

桃三娘觑了我一眼:“噢,她呀,都是街坊,有时来帮我这做事。大爷想用点什么?”

严大爷却没有接三娘的话,仍拿眼睛上下打量我几下,又道:“若换上绫、绸的衣裳收拾一下,模样想是可人疼的。”

我被他盯得有点怯,站在那不敢动,桃三娘道:“她呀,从小便是野丫头罢,到处疯跑的,只是干活还行,手脚麻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