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应遗忘

1429年4月27日

对不起。

‘打到奥尔良去!打到兰斯去!打到巴黎去!’

喊出来或许很容易,但是真的执行起来,却比想象中的难度要更大。

“您……是这样走过来的吗?”少年与旗帜上飘扬的鸢尾对话,而那个人却无法应答。

“贞德?”头前打马的元帅勒紧缰绳,驱使至少年身边。

“没关系。”少年这样笑着回答。

那个笑容看起来略微遥远,有一种隔世的高洁感,为他染上了一两分神性。

这样的神情落在与之同行的军队眼中,为他们增添了激励。

圣徒为法兰西而来,一腔热血,满目崇高。

他不知疲惫,不知怠倦,日夜兼程。

‘神不会让他怜爱的少年感到疲倦,被神眷之人当充满活力。’

这一流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军队中广为流传。

“……贞德。”吉尔元帅如此称呼他道:“你不想笑的话……也没有关系。”

营地的篝火已经燃起,火光未及的浓夜里,偶有野兽嘶哑的吼叫,恫吓着人类的敏感警戒。

篝火上架起的支架上挂着锅子,咕嘟咕嘟的煮着水。

有负责司管伙食的士兵负责分发面包,以及今日猎到的鹿。

再过一会儿,他们还要去为战马添上马草。

这样的情景,为行军的路途增添了为数不多的,生活的气息。

而单独享有一座帐篷的少年,坐在卷起的布帘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少年白日里高举旗帜,斜斜嵌立在他的右手边。

“怎么会?”他眼底映着篝火的光,为眼前的英灵献上笑容以表示自己的微笑从不带有勉强。

“面带笑容,是因为看到了未来啊。”眼底的火光啊,少年人的希望。

希望啊,描绘着深信不疑的坚定。

那正如同被人所幻想的──

“……未来?”吉尔元帅呆呆的跟着重复道。

别看这个男人总是很沉默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想了很多。

诚然,saber阶职的吉尔·德·雷保有着自身的理性,并不像caster阶职的他那样无法沟通,全然堕落。

但是别忘了异常重要的一点,这个男人在自己的信仰与恶鬼间挣扎。

从圣少女死亡的那一刻开始,自此再也无法解脱。

但是,眼前自称‘迦勒底最后的御主’的少年,却愿意将信任托付给他。

元帅对自己的名声有自知之明,更何况他根本算不上少年的英灵。

他只是因为这个节点的扭曲,而降临的从者。

就算这样──‘我相信作为贞德的伙伴的您’。

他是这样的人。

心底里清晰明了的知晓一切,却能够忽略那些予以信任。

坦白而言,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才能,一如他现在所描述的希望之景。

“深黑的浓夜,交织出了五光十色的梦。”少年目光的尽头,是原野的远方。

吉尔元帅看着少年的侧脸,继续问道:“那是你想要看的东西吗?”

“当然。”立夏想也不想的点了头:“无论耕作也好,还是织布,打猎……不必担心战火燃烧过来,也不必将活下去的渴求托付给初次相识的人。”

他想到了栋雷米的老人,指节干瘦,发如枯草。

佝偻着脊梁,向异乡人屈膝匍匐。

用低微到尘埃里的目光,卑微祈求,像注视死亡一般不报任何希望对伸出手去。

他们说:‘恳请您的仁慈。’

少年低垂下眼睑,半敛起那双盈蓝的眼睛。睫毛半掩下,如一汪浅水。

“我啊。”他开口道:“已经不想在看到那样的事情了。”

修复特异点是一方面,补正人理也是一部分。

但是在那一刻,他所想的,只有‘不想看着这片土地哭泣’这一个念头。

“可以笑着生活的日子会到来的。”他对吉尔元帅说出了,最开始的那个想法:“已经不想再看到哭泣了。”

〔吉尔,你相信吗?可以笑着生活的日子终会来到。〕

啊啊……

贞德啊,圣女啊……吾之,圣少女啊。

蓦然间睁大的双眼,痛苦的追思。

眼前的青年英灵,早已快要被那份思念淹没殆尽了。

元帅深深的垂下头去,在挣扎与纷乱里挤出一句话:“你的眼睛,跟她一样。”

她?

少年眸光闪烁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示警的信号。

“──哔!”

他们背靠森林,面前向着原野。

空旷的尽头,天空上盘旋着士兵们用以传递信息的哨音,略显干涩,却也悠扬。

这象征着休息的结束,因为──战斗要来临了。

“唉……悠闲的时间告一段落了啊。”少年不无遗憾的叹息着,随手将他右手边没入土壤中的旗帜拔出。

“那么,做好战斗的准备吧。”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又停了下来。

少年背对着吉尔·德·雷,叮嘱道:“元帅也回到需要自己的地方去吧,从哨音的长短来看……这次,似乎是个大家伙。”

说完,他继续向着人声最喧嚷的地带迈步。

步伐极快,却并不虚浮,也没有急躁。

有的,似乎只是冷静自持。

金属制的长杆贴着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寒意,为少年带去绝对冷静。

“──你不会害怕吗?贞德。”元帅的声音如破空一般,隔着急于归位的士兵与嘈杂的声音,直直地传入少年耳中。

会害怕吗?

似乎有很多人,都这样问过他。

有英灵,也有特异点里生活的人……大概。

那些或男或女,或高或低的声线。

少年忘记了他们的脸,或许只因长流的岁月模糊了那些人的容颜。

但是他唯独还记着他们的目光。

千篇一律,却又深刻入骨的悲悯。

少年离去的背影顿了顿,再开口,声音与脚步一同远去。

“没什么好怕的。”

立夏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掩饰什么。

害怕可以说出,同样的,不怕也并非不值得宣扬。

尤其,在听到对方称他为贞德后。

举起旗帜,他为贞德,是法兰西的救国圣人。

放下声名,他是藤丸立夏,是迦勒底的‘最后御主。’

是的。

他将背负‘贞德’之名,重现那位少女的传奇一生。

她是如此光辉璀璨的少女英雄……不是吗?

纯白温柔而又真挚的漂亮姑娘,被后世的所有法国人视为民族英雄的少女,将奄奄一息的法国从这场长达百年的战争里挽回。

自举旗而起的那一刻起,她便是整个法兰西的温柔与憧憬。

有侵略者没有关系,国家名存实亡也不会有事。永远都会有人为法兰西而来。

正如那个二战时被称为‘现代贞德’的戴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