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太古福音

1429年12月18日

感谢今天的风和日丽。

金碧辉煌的宫殿。

雪色粼粼的清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玻璃花窗,拂过玛门的指尖。

是的,此时那半透的玻璃就像是月亮一样,逶迤着非常美丽的光。

时值午夜。

这是思绪最容易纷杂的时段,也很容易多想。就这一点而言,人类与魔物极为相似。

玛门在宫殿深处,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希农距离栋雷米路途遥远,玛门与立夏并不在同一处。

而人类的五感不够聪敏,更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不过,对于像玛门这个级别的魔物而言,在人类眼中所看来的‘遥远’,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魔物能听到那个少年在深雪寒冬里的咳嗽,自然也能注视到他与迦勒底那端的投影进行交谈。

倘若这时恰好有无知的传令兵闯入,可能会将那小小的投影,视为神明吧。

这还是那个会将无法解释的奇迹,视为神迹的时代。

‘关于特异点的信息,我们来整理一下?’

……好啊。

玛门自顾自在心底里,无声的与那个少年进行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对话。

‘如果以更宏观的角度,从很久远以前的神代来看……从遥远的天,到宽广的地。包括这两者在内,大概是有三层的吧?’他听到少年在对已知信息,进行分析。

于是,魔物在心里默默作答。

是的,而人类所生存的地方,恰好被挤压在中间。

‘与现状有什么关联?’

‘背后策划了这一切的存在,究竟在想什么?’

明亮之星,清晨之子。

路西菲尔是光明最初的孩子,而路西法,则会是光明最后的孩子。

但是,他们是同一存在。

‘因为思念。’人之子有着清澈的嗓音。

这是结论,更是批判。

是对于无常命运的批判。

或许是雏鸟情节,又或者是深爱与思念。

身为地狱之君的他想要回归雅威的身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太远。

远到神代早已过去,远到天地都已分离。

〔重归神代〕

这是目的。

在达成这个目的之前,夹层间的人类成了阻碍,不过就算不特意去进行清除其实也无所谓。

天地从开始合拢的那刻起就无法停止,毁掉人理不过是想要加速合拢的进程。

因此,迦勒底的时间……人类的时间,从一开始就是倒计时。

多么绝望。

惊讶吗?

对于神代的魔物,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甚至拥有着不亚于人类的丰富感情这一点……惊讶吗?

但是,有着‘浓烈情感’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那位冕下与人类之间的纠葛,可以追溯到极其遥远的过去。

尚在天父身侧时,就被告知了圣子〔弥赛亚〕的存在,并被要求向身为人类的圣子行礼。

这是偏爱。

神不再一视同仁的无私。

再后来,明亮之星从天空坠落,而人类却住进神的花园。

伊甸。

地上的乐园,曾被万物所向往的东方。

而过去的炽天使长,只能在深渊里回望。

现在,人类是夹层间的阻碍。因此没有理由放过,更没有理由慈悲。

地狱之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是渊源已久的厌恶,并非一日就可以形成。

所以──有着‘浓烈深情’,可以理解情绪,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策划了这一切的存在,不会因为能够理解‘感情’,而对人类的绝望产生同情。

一方是人类,一方是生命极长的幻想之物。

他们的情绪,不能共通。

天亮了。

玛门透过少年清湛的眼眸,看到黎明的光从冷杉林的尽头朦胧着,为树梢盖上微光。

那光是太阳点燃的,带着林木特有的气息,即使是在冬日,也有着令人心动的勃勃生机。

少年束好板甲,牵起他雪白的战马,紧握猎猎的旗帜。

蓝鸢尾旗帜,永远飘扬。

他是法兰西子民不甘覆灭的自由意志。

魔物向着那道光,伸出手去。

指掌在空中顿了片刻,重新蜷缩回膝盖上。

他看见了他的样子,连带着唇边的微笑。

他听见了他的声音,带着涩意的哨音在回旋。

是了,一切都与少年就在身前时一样。

只不过,没有办法伸手……因为即便伸出手去,也无法触摸。

想到这一点后,魔物有些烦躁。

他扔下了满手的金币,任由那几枚闪闪发亮的黄金钱币从指间掉落,‘咔哒咔哒’的砸在地面上。

视线追寻着掉落的金币,滚动着滚动着,目光停留在堆积一室的财富之上。

玛门挥了挥手,魔力掀出的风在堆积如山的金光璀璨中,清理出足够他懒散侧卧的空旷。

抬首可见的昂贵珍奇,第一次如此碍眼,令贪婪的魔物心生厌烦。

距离加冕典礼的成功也有一段时日了,玛门……或者说,查理七世并没有在收复不易的加冕地兰斯做太久的停留。

在一众臣子眼中,他们这位新任的王,性格似乎有些不易捉摸。

就好像是对于来之不易的王权混不在意一样,法王对于象征着正统的加冕之地毫无兴趣。

甚至,连多停留几日都不肯。

他带着一众臣子,连夜返往希农。

有些贵族则将这一原因,归结在了那位名为‘让那·达尔克’的平民统帅头上。

毕竟参加了法王加冕典礼,并留下来参与那晚欢宴的人,稍微有点脑子,也能够想象的到──

王与他出身平民的统帅,一定是不欢而散。

自那晚之后,贞德没有迎来晋升,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利益。

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免除栋雷米赋税’,以及在这看似赏赐的背地里,暗暗削弱的实际军权,和被限制的行动。

与心切家国,从而崇高无畏的少年统帅不同,他们的王似乎过分谨慎……甚至可以变相看做为懦弱。

新任的法王,在一众臣子的沉默里,众目睽睽之下──

他否决了贞德想要继续率军出征,收复巴黎的决意。

‘瞧瞧,多么可怜的平民少年。’

‘他被国王利用个彻底后,便被一脚踢开啦。’

‘比无用的一腔热血,更加一文不值。’

‘听说了吗?近来贞德殿下将要返乡。’

贵族们有声有色的讨论着,仿佛亲眼见到的一样,说的就像真有其事那般火热。

带着勋贵世族特有的傲慢,用法兰西语言浪漫的发音,说出嘲笑讽刺的话。

他们讥讽着少年统帅,那些人前的风光声名,及人后无常可笑的命运。

就是会出现两极分化一般的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