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奠基复原

1431年5月30日

(除却一个日期外,内容只有空白,或许连这个日期都由后来补写。)

[让娜·达尔克]

根据皮埃尔主教的指示,少年在弃绝书相对应的地方停顿片刻,又在对坐之人不断的催促下,最终将虚抬的手掌向下按压。

掌心的纹路压盖上圣少女的姓名,呈现出瑰丽到惊心动魄的红。

那通红的手印,就是那位圣少女一生中,最后的注定。

而在这次特异点的旅途中,立夏扮演了贞德。

他看着羊皮卷上,由自己亲手盖上对手印。

呆呆的,呆呆的看。

这是由他所做出的,为传奇划上的伤痕。

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打算扮演‘贞德’的时候那么坚定,结果却在一切都快要结束的时候开始感到茫然。

他有点想要偷偷嘲笑自己的没出息。

弃绝书,姓名。

认证的手印。

罪名成立。

自此,一切再也无法改变。

这个时候的立夏,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情绪才完成了这一切?

贞德是很温柔的人。

但是,她的人生却不是。

见证历史的感觉,实际上并不怎么好。

认可弃绝书,承认罪名,乘搭上囚车。

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在加密的栏杆内,他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前往行刑地沿途的风景。

英王与法王的博弈,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夹缝里流泪绝望的人民。

成为了牺牲品的少年眼神干净敞亮,似对这些诡谲涌动的政治倾轧与恶意一无所知。

东方在火红的燃烧,朝阳初醒。

现在,少年将被带往鲁昂老城区的集市。

坦白而言,这段路并不平整。

因为前些天一直在下雨的缘故,纵使今日天气晴朗,土地仍旧极为湿泞。

金属的车轮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艰难前行。

坑坑洼洼的地面更是一直在制造着颠簸,少年透过早晨的露气深重,看到了马背的一起一伏。

囚车推拒着泥壤潮气深重的挽留,毫不犹豫的行进着。

车轮的纹路间啪嗒啪嗒落下的泥水,如历史溅出眼泪的某个瞬间。

他抬头,看向凛凛碧空。

这里是鲁昂。

鲁昂是位于法国西北部的城市,是滨海塞纳省的省会及诺曼底大区首府,也曾是中世纪欧洲最大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哥特式的鲁昂大教堂与虔诚信徒,唱诗班在纯美无暇的童声里颂出一首又一首的温柔赞美。

黄金罗马时期的圆形剧场与温泉遗迹至后世仍存,塞纳河书写了贸易与繁荣的诗。

这些都是后世的记载,与前人的祝福。

而事实的真相则更加残酷……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的鲁昂,并不属于法兰西。

——梦碎了。

百年战争。

在1419年的1月19日,鲁昂向重新将诺曼底并入金雀花王朝的英王亨利五世投降。

这或许是鲁昂上流贵族领主们的决定,毕竟面对气势汹汹的英格兰人,反抗也是无力。

但是,底层的人民们,往往不以贵族的意愿与决策做为自己的思想。

鲁昂从不曾因归入亨利五世的统治而平静,这就是现实。

无论是谁,总需要有人站出来,发出真正的声音。

压迫与反抗。

阿兰·布兰加德在城墙上扼死了英国囚犯,而他也被当场处决。

鲁昂教士罗伯特·德·李维特成为将英国国王开除教籍的英雄,同时他也被□□在英格兰五年。

这些人,将永远因敢于发声而崇高。

直至后世也被人们所铭记。

是的,那是独属于他们的,至高无上的瞬间。

而在今天。

1431年的5月30日,将有一位救国圣人在这里死去。

那位圣人的名字,是让娜·达尔克。

是栋雷米的,是奥尔良的,是整个法兰西……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

为危难而来,因和平而去。

‘——咔哒,咔哒。’马蹄并车轮一同倾轧过地面,转了一轮又一轮。

不断的,不断的向前。

玛丽王后坐在远处高高的楼台上,她目光始终下坠,只注视着那位坐在囚车中仍非常坦然的少年。

嘿,别这样,快停下来……拜托了。

“爱民如子,爱民如子──”

渐渐拉长尾调的赞美诗,经由众人的口舌声声唱诵。

“天父永远不会背弃他爱民如子的孩子,天父永远站在为民请命之人的身旁。”

名为贞德的圣徒啊,你是无悔的尊荣,你是无上的荣光。

压低到沉重的歌,在少年人的一个回眸里被洗涤至洁净,清亮悠长。

被囚笼困住的少年,即便在历史的长河中将要溺亡,那双眼睛依然净粹到不可思议。

立夏抬头张望。

最后,在人群所拥簇的中央,立夏看见了阿德里安。

有着栗子色头发的男孩。

在周边尽是清亮悠长,满是温柔憧憬的颂歌里,唯有他成为了格格不入的例外。

阿德里安不唱赞美诗,亦不低头祈祷,反而像是害怕自己会发出什么不恰当的声音一样,紧捂着嘴。

那孩子眼里全是泪,惶惑的看着囚车内的立夏。

那些散乱的目光里,全是些对于‘以后’的不安。

仿佛没有了这个人,他就不知道未来要怎么才能继续下去,以至于完全疲了斗志与勇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夏猛地皱了下眉心。

阿德里安身边全是人,从人群的拥簇却绝不过分的拥挤来看,人们隐隐有着保护他的倾向。

不只是针对于阿德里安的优待,还有他身旁的,那些同样从栋雷米赶来的村人。

出了一位救国圣人的村子,连带着居住在村子里的人,一同被尊敬着。

“……是您让恩慈降临人间。”

胸前划过的十字,低声念着的祈祷。

人们看向囚车……不,应该说是看向了囚车内的少年。

一双又一双眼睛,一同抬头仰望的瞬间。

深与浅交叠的色彩里,那些或景仰或深信的注视。

人们全身心地注视着,那位曾属于他们的救国圣人。

少年回以的目光宽容又温和,依稀如旧,好似昨日重现。

那时的他,是流亡者预言中的天定圣徒。

满身清贵,一身荣光,为危难而来。

带来胜利,带来自由,带来可以笑着活下去的未来。

他讲着那些温柔到不可思议的漂亮话,并将其落定为现实。

奥尔良战役胜利的那一天,他就是用这么温和的目光,去注视着所有对他的到来喜极而泣的法兰西人民。

时至如此,仍是尊崇。

他们就像是无理由的去相信了这个人的全部一样,只要这位名为‘贞德’的少年还活着,他就永远是法兰西自由信仰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