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入伙

沈溪可不想认清这些贼首的模样。

贼人都不想露出真容,一旦瞧清楚这些人的模样,就别想下山了。

“大当家”见沈溪一脸回避之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道:“老朽听闻,汀州商会会长,乃是一位夫人……不知小秀才公与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沈溪道:“我们两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商会会长寡居,本姓孙,夫家姓陆,是为陆孙氏。在下姓沈,母亲在陆夫人手下帮忙做事,两家人关系紧密。平日里,在下称呼陆夫人一声姨。”

“哦!?”

“大当家”仍旧带着一丝怀疑。

以沈溪的表现来看,对他们防备很深,可突然间却把两家人的关系这么坦诚地说出来,难免让人老成精的“大当家”怀疑沈溪此话的真伪。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沈公子如今是何岁数?”

沈溪道:“年方十二。”

“大当家”微微点头:“十二岁就能中生员,自我大明太祖开国以来,福建省内算得上是第一人。沈公子,你毋须这般与我等划清界限,抬头说话便是。”

沈溪继续闭着眼,耷拉着脑袋。

站在沈溪面前那女子用浑厚的声音道:“让你抬起头说话,听到没有?”

这下沈溪没辙了,只能抬起头,首先入眼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子……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但身高约有一米八,手和腿没有想象的那么粗壮,倒是非常匀称,有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眼睛很大,鼻梁高挺,模样俊俏,只是眸子无神,看上去略显憨厚。

她上身穿着件圆领半袖的比甲,里面是黑色打着补丁的长袖里衬,与一般女子着裙不同,这女子下身是条紧身的粗布衫裤,脚下踩着一双四处漏风的草鞋,一根根脚趾头俏皮地露在外面。

一看这状况,沈溪就知道山寨的光景不怎么好。

而另一边,四十多岁的“大当家”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除了有刚才的“三当家”作陪,旁边还站着几个年龄不等的汉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这些人均衣衫破旧,没一个看上去有土匪的暴发户气质。

沈溪拱拱手道:“诸位当家的有礼。”

“大当家”笑道:“沈公子倒是客气,这次是犬子无礼,把几位给请上山来……”

是请上山的?明明是把我们绑来的好吧?

“……错有错着,我等本是汀州府上杭县人,十几年前岭南之地遭灾,我等不得已才搬到这山林中来,平日不过是务农与狩猎为生,只是今年世道不怎么好,实在撑不下去了,不得已才对尔等有所冒犯。”

沈溪心想:“你们落草为寇十几年,到今年正好过不下去,于是沿途抢劫,适逢遇上我?这种鬼话谁信?”

心里不信,嘴上却要深信不疑,沈溪道:“并无冒犯,一点儿盘缠,当作见面礼便是。只是我与伯父,还有几位仆人想早些离开,进城赶考两三月时间,家人正盼着归去。”

“大当家”点头道:“沈公子出来日子久了,理应回乡……不妨由老朽亲自送你回去如何?”

“还是不要了吧!?”沈溪摇头苦笑,这是觉得他回答得不够诚实,然后出言威胁?

“明人不说暗话,沈公子,是这样的。”

“大当家”神色带着几分严峻,眼睛潮红:“先前几年风调雨顺,我们自己种点儿庄稼,平日再打打猎,日子过得尚可。可惜头两年大水之后,这周边虫灾不断,土地欠收,跟着地方官府下令严查流民,没有户籍随时都有可能被抓起来,咱们打到猎物到镇上换米粮和盐巴都很困难……”

“那些巡检司的人专门盯着咱们,一旦碰上便群起而攻之,若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丢了性命,人头还被他们拿回去请赏……”

“这几年倭寇在沿海一代横行,福建都司几次派兵平倭,想来战事已到关键时刻,等倭寇一除,方指挥使难免会调兵,将这远近的山寨一举荡平。”

沈溪想了想,方贯明年就要卸任福建都指挥使的职务,今年不是应该求平稳过渡吗?若福建都司真要弄出什么大动静,只能解释为,方贯不是卸任,而是要继续高升。

都指挥使已经是一省最高军事长官,方贯再继续升官的话,就只有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甚至是左右都督,前者是从一品的大员,后者更是正一品的朝官。

在这其中,前军都督府领在京留守前卫、龙骧卫、豹韬卫,在外湖广都司、福建都司、福建行都司、江西都司、广东都司、湖广行都司、兴都留守司、直隶九江卫,有南京前军都督府所属各卫。

也就是说,方贯在福建大动刀兵,其觊觎的官职,很有可能是前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听命于皇帝,五军都督府调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节制,互不统属。

沈溪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这与我等有何关系?”

“大当家”道:“眼看穷途末路,老朽只能另图出路,听闻汀州商会扩张迅速,正在四处招揽人手,所以……沈公子应该明白老朽之意吧?”

沈溪点了点头。

这显然不是一群闭目塞听的抢匪,更好像是一支隐藏在深山里的军队,居然对外面的消息打探得一清二楚,知道汀州商会不说,还知道方贯平倭,并预测方贯要高升,临卸任前准备弄点儿大阵仗出来。

沈溪道:“这等事在下可做不了主。”

“大当家”正色道:“所以老朽准备亲自往汀州府一趟,想与商会的陆夫人开诚布公商议一番,让我等挂靠商会名下,谋个生计。”

沈溪心中暗骂,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这种情况我能说不行吗?你们一群山贼,现在不去向朝廷投诚,接受招安,反而要到商会来打下手,谁敢信任你们?别是另有图谋吧……要不就是准备把我们绑回汀州府,跟惠娘讨要赎金!

“既然大当家愿意同往,那自然再好不过……不知何时出发?”沈溪挂着勉强的笑容问道。

“总要准备一日,待老朽将山里的事情交待好,后天一清早,亲自带人送几位回汀州府!”

……

……

沈溪不知这“大当家”到底是几个意思,但好在有一点,他们暂时恢复了宾客的身份,从柴房搬到了普通的民房。

虽然不管怎么看,民房跟柴房的条件差不多,被子破旧,里面不是弹好的棉花,而是粗制的麻絮。

棉花大约在南北朝时期便传入中国,但多当作观赏植物,元初棉花种植得到广泛发展,元世祖在江南各地设置“木棉提举司”,专门督课棉植,征收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