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于心然表面上恭顺沉默着,心里却是揪紧了。礼部尚书也别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的妹妹王氏欺人太甚!恭老王爷提拔了王家的人登上礼部尚书之位,那就让王家去还这个人情,竟然荒唐道要将她的四姐送给那个恭老王爷!

她交代四姐于柔然把会试考题偷偷泄漏出去,添油加醋说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泄的题,这么大的事皇帝肯定会问责,弄不好还会下牢狱丢脑袋。

于家和王家是姻亲,王家受损对于心然其实并无好处,只不过这次她想这么做,无怨无悔,横竖查不到她头上。

“传礼部尚书来御书房。”皇帝冷声命令后起身走了出去,连早膳都没用。

这此会试定不再作数,那三百多篇文章也是于心然看着皇帝一篇一篇翻阅评级,眼下竹篮打水一场空,皇帝不可能不发怒,自己这次可是趁乱在太岁头上动土。

华家的事正让朝野内外震惊,会试泄题一事更让人瞠目结舌,往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简直是对寒窗苦读数年,一路从乡试考上来的儒生最大的侮辱。

虽近秋末,日头却很好,于心然叫人将摇椅搬到园子内,摆上花茶糕点,坐在上头轻轻摇晃着。皇后、淑妃、皇帝一个个都忙去吧,她独自逍遥清闲就好。

过了晌午,前殿传来消息,皇上因泄题一事震怒,当场就发落了礼部一干人等,礼部尚书官降二品贬去外地,这辈子怕再回不了京,至于会试成绩当然作废,下个月重考。

“听闻,皇上气得将恭王爷叫到御书房,狠狠斥责了一通。恭王爷吓得不轻,后来出宫都是叫太监扶出去的。”小琴打听到。

“嗯嗯,接着说。”于心然纤指捏着葡萄,一边吃一边听得兴起。他能不生气吗,三百多篇考生的文章啊,皇帝花了一个下午认真阅过的,还夸了王为意和徐雁秋二人。

想想皇帝现在盛怒的模样,于心然忍不住又笑。

因着心情好,于心然去探了谢淑妃的“病”。淑妃比她心情更好。除掉了华长明这个人,那荣国公府再无出众的后辈。谢清这此人外表看似清高与世无争,实际却是野心勃勃,她要的何止是给皇后这个下马威,她要的是将来能彻底取而代之,最后连带着谢家整个家族都跟着鸡犬升天。

再回到自己芙蓉轩时,发现灯火通明,皇帝又来找她了,她又不能大声告诉皇帝,他的宠妃谢清没病她是装的,赶紧去清漪殿吧!

真踏进寝宫之时,于心然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经过层层幔帐来到里屋,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心虚得一颤。

皇帝着了一身龙袍,正坐在她床沿,手上握着的正是她这几日在睡前偷偷翻阅的《周礼》!

“没想到爱妃平日里看着不像是恪守规矩之人,床边竟然放着的是《周礼》。”皇帝幽幽地道了一声。

于心然心里七上八下的,千万不能让皇帝知道是她泄的题!

“臣、臣妾只是听闻了会试考题,随手拿了翻翻罢了。”要命,《周礼》才不是寻常会读的书,皇帝心思缜密,定是猜到了。本来是能好好隔岸观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引火上身。

皇帝不置可否,放下她的书,兀自起身朝着浴房走去。

于心然想耽搁一会儿让一喜去宫外给四姐报个信,叫她千万掩盖好一切,没想到皇帝竟然站在浴房门口等着她。

果然君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国舅被人在天牢里暗杀这等大事,皇帝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波动。

因着心虚,于心然兢兢业业地伺候着皇帝沐浴,“方才我去探望淑妃姐姐,她说想皇上了。”

皇帝快去看看淑妃吧,只要他看上一眼就知道那女人好着呢,容光焕发的!那他就不会老来自己这儿了。

“不急,她这病怕是半个月都好不了。”皇帝闭着双眸。

这倒是是真的,都说秀才遇到兵。谢清饱读诗书、举止得体,遇到皇后这个蛮不讲理的世家小姐,在气势上确实败下阵来。

“会试泄题一事贵妃听闻了吧,礼部尚书是你舅舅?”皇帝十分突兀地问道。

她记挂在侯夫人名下,王家也算是她的外祖家,“是臣妾的舅舅。”

“那朕罚得轻些?留他在京如何?”皇帝靠在池壁上,抬起手臂悠闲地撑着头。

“不必了!怎么好让皇上为难。”于心然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

“贵妃懂事。”

漫不经心的语气,皇帝一手抚上她浸湿的发,于心然顿时头皮发麻要窒息了,在“皇帝不会发现了是她背后搞鬼”和“只凭一本《周礼》他也抓不到把柄。”两个想法之间左右摇摆。

一晚上她都心不在焉地,过了子时也未睡,听得身边人呼吸平稳后于心然才敢起身,《周礼》好巧不巧被压在了皇帝的枕头之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一定要将它藏起来。

手臂绕过龙体,黑暗中于心然用力最大的力道企图从皇帝枕下将书抽出,只不过怎么压得如此紧?怎么都拿不出来。没办法了,她跨过皇帝,来到了大床的外边,跪坐在塌上双手去抽。

被压着的书终于松动了些,一鼓作气猛然往外用力,书被抽出来的同时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往后仰去。

于心然立即反应过来,抓住了边幔帐。幔帐轻盈,只听得滋啦一声,一大片被撕开,堂堂贵妃狠狠摔倒了地上。

一手《周礼》,一手碎布。

作孽啊!

于心然脸上尽是一副“我怎么这么倒霉狼狈”的懊悔表情,当务之急先把书藏起来,不能再让皇帝看到了。

刚要起身,感到一道视线投射道自己身上,抬头看去,再次吓得瞠目结舌。皇帝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蹙着眉头神色十分难看,睡眼惺忪完全一副被吵醒后很不痛快的样子,看向于心然的眼神里还带着点疑惑。

“在做什么?”皇帝直接了当地问,声音还透着浓浓倦意,寝衣松松垮垮的,没扣扣子露出轮廓分明的胸膛来。

于心然脑子终于又开始转动,赶忙将书藏到身后,“臣妾口渴起来喝水......”

没想到皇帝侧过头,看了看被她撕下一大块的幔帐,又转过头来瞧了瞧她手里的碎布,突然下床地往浴房走去。

于心然如蒙大赦干净从地上跳起来,藏哪里好?藏哪里好?

“过来!”皇帝起床气不小,浴房里传来他的吼声。于心然赶紧将《周礼》往床下一扔,提起裙摆跟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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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于心然收到了四姐从宫外偷偷送进宫的信,一喜避开了小琴偷偷塞给她,信中透露侯夫人已经打消了将她送给恭王爷做侧妃的念头,于心然又立即回信,叫她务必送知道内情的人离开京城,掩盖好一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