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兼程

阮奕还活着?

赵锦诺唇间轻轻颤了颤, 似是怕听错,又怕这一句只是四平公公随意说来宽慰自己的。

她已经经历过失去一次大白兔的痛苦,也在爹娘和大哥面前还要装作淡然沉稳, 怕他们越加伤心。也只有在宋妈妈和砖砖面前, 她才显露出心底浓郁的不舍和悲痛。

她既怕自己听错,又怕这忽然燃起的希翼浇灭,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四平久在御前和中宫跟前行走,最擅长的便是洞察人心。见赵锦诺攥紧掌心, 眼中既是闪着希翼,似是又怕听错的模样,四平轻叹道, “阮大人应当还活着,是娘娘亲口对奴家说的。”

仅此一瞬,赵锦诺伸手捂住嘴角。

眼眶的眼泪在打转,鼻尖兀得便红了,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知是狂喜,还是劫后余生的感叹。倏然, 隐在袖间的指尖狠狠掐了掐了自己的手臂, 确认清晰的疼痛感传入心底, 眼中才越发都是欣喜, 不是最梦!

都是真的!

……

赵锦诺早前到宫中谢恩时曾来过和鸣殿, 眼下, 跟在四平公公身后入了内宫门,心却早已飞到了和鸣殿中。

赵锦诺到的时候,皇后和东宫都在,顺帝应是当走。

东宫正同皇后说着话,脸色稍有些凝重。

四平领了赵锦诺入内, 锦诺在皇后和东宫跟前见礼,“锦诺见过娘娘,殿下。”

皇后唤她上前,亦屏退了殿中旁人,只留了东宫和四平在。

赵锦诺跪在皇后跟前,皇后伸手抚了抚她额头,温声道,“奕儿的事,让你担心了。昨日晨间鸿胪寺的消息传到宫中,陛下正在早朝,当下便退了朝,将阮尚书唤到了御书房,说起奕儿的事,阮尚书整个人一言不发,想必你们在家中也都知晓了……今日晨间,阿逸从朔城传了消息来宫中给陛下和我,因为事关重大,消息便未单独捎给你,却让我务必转告你一声,阮奕,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虽然四平公公早前也说起过这番话,但这番话真正从皇后口中说起时,赵锦诺心中才似是吞下了一颗定心丸,双唇轻轻颤抖着,不住得颔首,一双眼睛碎盈芒芒看向皇后,不出声,也不打断皇后口中的话。

皇后心中忍不住心疼她的懂事和周全,轻声道,“阿逸说,事发前后几日,他让东昌郡驻军加强了江面的巡逻,但出事那一日的风雨极大,听闻是南顺百年不遇的暴风雨,因为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江上出事的船只不计其数,就是巡逻的东昌郡驻军船只也倾覆了不少,南顺国中也损失惨重,所以消息传来的时候,都无人怀疑……但前几日,东昌郡驻军的搜救船只救下了袁开阳……”

袁开阳?

赵锦诺眼中忽得一惊,自从出使南顺,袁开阳便是同阮奕一处的!

若是袁开阳都被东昌郡驻军救下,那可是阮奕也在附近?!

赵锦诺满心期许望向皇后,就盼着从皇后口中说出肯定的答复,那便是阮奕真还活着!

皇后微微顿了顿,伸手扶她起身,“好孩子,要同你说的正是此事,你要好好听好。”

皇后言辞间忽然的转折,赵锦诺意识到,阮奕应是还活着,但是境况并不好,而且,许是范逸的信中也并未说清楚,所以皇后才会如此。

“锦诺听着,请娘娘明示。”皇后会召她入宫,而不是爹和娘,那便是有些事情她知晓会比爹娘知晓更好,她惯来聪慧,亦知有些事分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是弄清楚阮奕的下落。

皇后颔首道,“袁开阳被救起时,背上有箭伤。”

箭伤?

赵锦诺震惊。

若只是暴风雨,又如何会有箭伤来?

事情恐怕不是看起来这般简单,所以方才皇后才说会让她好好听着,也慎重,并未让旁人一道入宫。

皇后又道,“袁开阳被东昌郡驻军救起后,一直昏迷着,因为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在弄清楚事情之前,阿逸严禁走露任何风声,所以苍月也好,南顺也好,都不知晓袁开阳被救的消息。阿逸见过他的伤口还有伤口上的断箭,虽然没有留任何痕迹,但这样的力道和精准,应当出自军中之人……”

赵锦诺喉间轻咽。

皇后继续道,“再等几日,袁开阳终于醒了,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似是心中挂着事情,见到是阿逸,便拽着他的手,同他说,是南顺朝帝的人将阮奕带走了,还让人放箭射杀他,应当是不想留活口,也断定袁开阳在江上中了这一箭,江水寒凉且湍急,应当命不久矣,但开阳命大,咬紧牙关活了下来,直至东昌郡驻军将他救起,才松了口中的气。”

赵锦诺下意识伸手掩住唇角,南顺朝帝,怎么会?

只是忽然又想起当初谭悦和阮奕都说南顺国中有异,让她先行离京,许是,阮奕是早就有觉察?

赵锦诺目光中忽得闪过一丝犹疑。

皇后也看到她眼中的犹疑,又道,“开阳同阿逸说,出事之前,奕儿一直觉得何处不对,后来在江上遇到暴风雨,同开阳说了一句,他们被人算计了!而后暴雨中,船只倾覆,随行的禁军死伤无数,但在暴风雨初停时候,便有南顺的船只到了江面上将阮奕带走,船只并未打任何南顺的旗号,应是想悄无声息将人带走,才会杀开阳灭口……所以,锦诺,阮奕有很大可能还活着,就在南顺朝帝手中,只是借着这场暴风雨,让人都觉得阮奕死在这场暴风雨中。”

怎么会?

赵锦诺也愣住。

皇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所以锦诺,本宫今日唤你入宫,除却告诉你这件事情,还想问问你,阿逸说你曾同奕儿一道去南顺,这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南顺一定要将阮奕留下,还要做这么大个幌子,让苍月觉得他死了?”

赵锦诺怔了怔,仔细想了想,而后缓缓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阮奕一直说,总觉得南顺京中何处有古怪,让我早些回京。”

皇后和东宫对视一眼,若是阮奕也曾这么同赵锦诺说起过,那南顺国中应当真有不对的地方。

见她眼中难过模样,皇后宽慰,“此事涉及到南顺朝帝,所以不便在台面上说起,也不好同阮尚书和郁夫人说起,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凭添出更多乱子。陛下方才置了不小的气,此事虽是南顺欺人在先,但手段利落,没有留下旁的痕迹,仅凭开阳一面之词,南顺不会认,不仅救不回奕儿还会打草惊蛇,恐怕会将奕儿置于险境。陛下心中窝火,但也清楚,在救出阮奕之前,苍月明面上不能有旁的动作……”

赵锦诺亦心知肚明。

两国邦交,惯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苍月比南顺强盛,也不是简单说反目便反目的事。尤其是,眼下南顺的姿态也是这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雨受害者。此时若以旁人看来“莫须有”的罪名,对南顺施压,恐怕正中朝帝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