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半小时后,白茧上的起伏变得越来越微弱,好像是耗尽了力气,终于慢慢地停止下来,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容远盯着它看了半天,却再也没有看到一丁点的变化。他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长长地、慢慢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无数的情绪全都吐出去,然后将白茧重新收进纳戒,包扎好伤口,站起来走出帐篷。

外面,天光已然大亮,正午的阳光洒在银装素裹的雪地上,映射在细碎的冰晶上,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帝都星特殊的环境让很多外星球的种族要想在这里活动,必须先要带上特制的护目镜,否则的话不出半天时间眼睛就瞎了。而兰蒂亚人——纯正的、出生于帝都星的兰蒂亚种族,则进化出了一双能适应这种环境的眼睛,不过他们的眼睛比常人要大好几倍,在出门的时候为了防止风雪进到眼睛里,也是习惯于戴上一副护目镜。

此时容远也戴上了一副黑色的护目镜,不是为了保护眼睛,而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

虽然苦行路是帝都星地面监控的空白地带,但在星球上空的卫星眼中却是一览无余。容远特地挑了大雪纷飞的一天秘密降落帝都星,就是为了避免被天上的卫星发现。而此时,在他们成功将病毒植入智脑兰草以后,容远和阿尔法才能在这颗星球上自由活动,否则若是被头顶的卫星锁定,必然又会迎来新一波的攻击。而且下一次的攻击,绝对会比阿波罗更强。

阿尔法跟在后面出来,它的身体里伸出一个细长的手臂,顶端有一截圆筒状的装置。它把这个装置对准地上的帐篷按了一下,只见那帐篷好像活了一样,所有的部位都像手臂一样抖动着向内收缩,不一会儿就缩成纽扣大小的一团,然后从侧面伸出两块银底金边的半圆形金属片,“啪”地一声合起来。它此时就像一个有着金色花纹的漂亮弹珠了,上面还连着一根金属光泽的挂绳。

阿尔法收起那圆筒状的装置,然后手臂一直伸到帐篷弹珠上方,顶端探出三根纤细的爪子,扣住弹珠,将它收进自己身体里。

这下,地面变得干干净净,除了他们两个留下的脚印和帐篷留下的足有百余平米的压痕以外,再无他物。

“吼~嗷——”

帐篷收起来后,一位意外的访客也显露出身形:那是一只皮毛油光水滑、跟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色巨熊,身长约有八九米,它张嘴低声咆哮,一对在毛发遮掩下看不分明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容远,尖锐的獠牙闪着森寒的光。

帝都星的原始风貌保护得很好,尤其是在苦行路上,可以看到很多从远古活到现在的凶猛野兽。它们对常常在这条路上来往的人类并不陌生,还知道这些人类身上有着一些奇怪的武器,对于跟人类战斗,它们有很多的经验,人类早已经成为了苦行路上食物链中的一环。对于判断什么人能吃,什么人啃一口就会把牙崩掉,什么人看一眼最好就立刻逃跑,这只白熊也有丰富的经验。

现在,它就把容远当做了一个可以吃的弱小目标。

看着这个瘦弱、矮小的人类,白熊发出威慑性的咆哮——这也是它捕猎的一个策略,如果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弱小但实际上很厉害的家伙,现在就会以更加凶猛的态度和它对峙了;如果是容易入口的食物,被它吼上一声,往往会连逃跑的勇气都消失。

果不其然,面前的这个猎物在它低沉的吼声中,好像已经吓傻了,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白熊感觉到它的恐惧(?),心中大定,一边用眼神锁住猎物,一边优雅地迈开步子走向前。

然后它唰地一下就消失了。

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白熊惊恐的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还夹杂着接连不断的碰撞声,过了很长时间,那声音才消失了。

昨天阿波罗的攻击让这附近的地面出现了大范围的裂缝,许多裂缝表层宽度并不算太大,但里面深不见底。容远的帐篷,就放在这样的一条裂缝附近。经过一整晚的狂风暴雪,大多数裂缝都被冰层和积雪遮得严严实实,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要撑住白熊这样的重量,显然还是不够的。

早在白熊出现的时候,看到它所在的位置,容远两个就知道它的下场必然是如此。无论容远还是阿尔法,都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容远提起斗篷,把它抖了一下,上面暗红色的血污猛然间像是被振散的水雾一样脱离了斗篷,化作细细的粉末落在地上,于是白色的雪地上就多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被风一吹就散得看不见了。

将重新变得一尘不染的斗篷披在身上,容远抬眼看了看前方,呼吸的气息在冰天雪地中化作浓白的雾气,然而他的神色比那冰雪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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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平整坚实的路面忽然变得处处陷阱,一不小心就掉进去的不仅仅是那只想要袭击容远的白熊,还有一只同样白的晃眼的蒙卡象。

洛尔躺在用动物皮毛铺成的厚厚的床上,身上盖着好几层被子,但他依然冷得发抖,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一呼一吸之间,气息滚烫得吓人。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在那只蒙卡象掉下去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被惊慌失措的蒙卡象一起带了下去。虽然那坑洞并不深,他也幸运的没有被大象砸到身上,但是高空坠落还是让他的内脏受了伤,加上被冰雪埋了半天,等众人把他救上来的时候,这个少年已经奄奄一息了。

伊万跪坐在他旁边,粗大的手掌里拿着一块小毛巾,放在水盆里浸了浸,然后拧了两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

洛尔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牙关紧咬,连药水也喝不下去。最后还是塞米利安想了办法,撬开他的嘴,掐着他脖子上的某处,硬是灌了半碗药下去。

至于现在用毛巾冷敷的办法,也是塞米利安提供的,据说是某些原始星球土著的做法。不管之前伊万对塞米利安有多么戒备并厌恶,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相信这个人的话,采取任何可能有效的办法来遏止洛尔的病情继续恶化。

而且,不管洛尔是不是反对(事实上他现在也没办法反对),他们都已经决定离开苦行路,到附近的城镇上找医生给洛尔医治。只不过,距离最近的镇子也至少需要三天的路程,伊万很担心洛尔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地势起伏不平的丘陵上,两只蒙卡象不紧不慢地走着,黑润的眼睛中不断地流下泪水,在其下的皮毛上早已冻结了一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