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桑逸×重尧)

少年时,桑逸是极为依赖重尧的,几乎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全部,类似于雏鸟对第一眼见到之人的亲近和信赖,重尧叫他做的事,他都会尽力完成,对他的期许,哪怕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他也从不愿意让他失望。

他会选择练器,很大原因是重尧说他没有合心意的药鼎,当时他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就说出了“以后我为你炼制药鼎”这句话。

重尧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我等着你的药鼎了”。

他点了点头,模样认真。

后来在他练器的第七年,送了重尧一个他能炼制出的品阶最高的药鼎,用去了他收藏的许多天材地宝,可他看着重尧拿自己炼制的药鼎炼丹的场景,心中只觉得满足。

往后的数百年,除了闭关,他与重尧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长久的并肩作战让两人默契渐深,他以为自己和重尧能够彼此陪伴直到此生尽头,可世上的事往往不为人心所掌控。

重尧动心了,是一个在秘境中救下的女修。

当时他的脑海懵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疯长的恶意,第一个想法竟是去杀了那个女修,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自己竟会生出那样难堪的想法,他原先以为自己只是占有欲,可后来才知道,那是嫉妒,他嫉妒那个被重尧放在心上的女修。

而嫉妒总是会叫人疯狂和不理智。

他每每看着从宗门外回来,脸上笑容久久不散的笑容,心中都压抑着挥之不去酸涩和痛苦。

桑逸到底是有底线在的,在自己露出最狼狈的面目之前,他与重尧决裂了。

他怀着逃避的心态搬出住了上百年的洞府,另寻了一处远远的山峰选做修炼之所。

两人相依为命的上百年,几乎形影不离,陡然分开,谁都难以适应,可桑逸硬是忍下了想念,忍下了不适应,独自一人在相思之苦中挣扎。

重尧却不行,他无法忍受桑逸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从洞府搬出去,也忍受不了那个没有桑逸的空荡荡的洞府,那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倾注了无数心血和精力培养出的少年,两人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如今,早已经化成了不可分割的存在,哪里能分的开?

所以重尧妥协了,他去到桑逸的洞府外,尽管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还是向桑逸道了歉。

桑逸在洞府中听着重尧的道歉,眼里掉着泪,却始终没有回应一句,他太怕了,怕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到时候连师兄弟都做不了。

为了让自己不去关注重尧,他直接闭关冲击元婴。

出关后,已是过去了十年。

雷劫过去之后,桑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的重尧,他一身浅蓝道袍,唇角噙着久别重逢的浅笑,身姿清越,如松如竹。

桑逸见到重尧后,反射性的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自己对重尧仍有情意,所以万分艰难的克制着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

重尧唇边的笑僵住,神色也黯淡了些许,后来依旧走过来恭喜他。

桑逸只是干巴巴的应了几个字,再说不出别的话。

两人的这次见面以尴尬收尾。

自那次后,桑逸和从前一样,从不主动打听重尧的事,可两人师出同门,去拜见师尊时总会有碰面,次数多了,桑逸也就知道了他没有和那个女修在一起的事。

一瞬间隐匿了许久的各种情绪争相迸上心头,有讶异,有无措,更多的却是欢喜,可欢喜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这些情绪没什么意思,毕竟无论如何,重尧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然而这个消息到底让他对重尧的态度明朗了一些,只是因着无形的桎梏,在重尧面前时,周身总是不自觉的竖起小刺。

重尧对桑逸何等了解,在感受到他的变化后,配合的过渡到了另一种相处模式。

两人慢慢地成了宗门弟子口中的不合之人,桑逸没去解释,重尧更是懒得理会这种流言。

似乎在这种事情里,两人也自有一般默契。

转变发生在桑逸新收的弟子身上,温颂受伤,他作为师尊责无旁贷的去了重尧的栖月殿,以灵植换取他为温颂重塑经脉的机会。

其实两人谁都知道,无论他给不给那株灵植,重尧都会出手。

之后温颂选择丹道,他心底忽的生出了一点道不出的期待,就那么鬼使神差的去寻了重尧,请他教导温颂炼丹。

时隔多年,他喊了重尧一声师兄。

这个称呼他在心底唤了许多次,可真正说出时,还是生疏了许多。

那天之后,两人的交集渐多,他偶尔会让温颂去流月殿,问他重尧都教了他什么。

当重新侵入重尧的生活后,伴随而来的更多的欲壑难填,桑逸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发现自己心思的时候,又是难过,又是期盼。

这份情意被他压制的太久,再一次勃发时,宛若奔腾的岩浆,汹涌而又炙热烧灼。

所以桑逸提出要同他学习丹道,他知道他不会拒绝,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待在重尧身边的时光委实叫人贪恋,他凝视着他专注的侧脸,眼底隐隐透着痴怔。

重尧五感何其敏锐,时间长了如何感觉不到他的视线,他思及桑逸从前毅然搬出两人洞府,心中对其中因由隐约有了猜测。

他不愿去打破难得的平静,便对桑逸的心思放任了。

只是他退了一步,桑逸却是再也不愿意退了,他带着重尧回到两人少年时住的洞府,问他:“师兄为何没有同那女修结为道侣?”

桑逸的问题,无疑更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重尧轻叹一声,无奈道:“当时你一定要离开,我一颗心都放在了你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分给旁的人?”

这话说的实在暧昧,听在桑逸耳畔尤其如此,他一错不错的盯着重尧,目光怔愣,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师兄说……与那女修分开,是因为我吗?”

重尧点了点头,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他的态度已是淡漠许多,当初那个惹他怦然的女修如今在他的记忆中也不过剩了一个剪影,倒是桑逸的模样愈发清晰。

桑逸见他承认,也不知怎的,眼眶竟是湿润了一些,他沙哑着声音道:“师兄不怪我吗?”

“我若是怪你,那时怎会几次三番的去你洞府前,为了你单方面同我决裂的事情道歉,”重尧说到这里,又是一叹,无怪乎他总是对桑逸心软,谁又能对自己亲自带大的少年狠下心呢?

桑逸看着神态包容的重尧,手指蜷了蜷,“那师兄是不是也知道我那样做的原因了?”

重尧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桑逸的心落了下去,他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师兄……”

重尧看着他面上止不住的仓惶,尚未来得及思考就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