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梦千秋(完结)(第2/4页)

话虽如此说,白檀心中终究不是滋味,他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往外走,丝毫不理会阮乐正撕心裂肺般的哭求声。

监狱里阴暗潮湿,四周皆是黑魆魆的,白檀一袭白衣,孤身行走其中,耳旁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嚎和惨叫,说不出的萧索和凄凉。

正自伤感间,姜戎忽然从身后拥过来,将人揽在怀里,带着他慢慢行走到阳光下。

白檀好奇:“你怎么在这里?”

姜戎将他双手拢在掌心间,揉搓两下,直到染上自己的体温,才勾起唇角说道:“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不放心。”

暖意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脏,酥酥麻麻的,让人欲罢不能,白檀忽而问道:“陛下笑什么?”

姜戎顿了顿,认认真真地回视他,说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阮乐正病死狱中的那天夜里,白檀与白夫人促膝长谈,温言劝她道:“论理儿子不该说这话,只是白家人丁凋敝,后宅再无其他长者,檀儿又着实放心不下母亲,少不得来托大,若说得不对,母亲别生气。母亲生得花容月貌,如今又刚过而立,年华正好,若是遇到可堪匹配的良人,只管同檀儿说。那人负心薄幸,今日一死了之,也是清净,母亲切不可为他耽误了。”

一席话说完,白夫人又是感动,又是不自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迟疑着问道:“可是有闲话传到我儿耳朵里?”

白檀笑道:“母亲宽心,没有旁人嚼舌根。据檀儿看来,忠叔为人敦厚老实,对母亲也是一心一意的好,否则也不会苦等这么多年,且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檀儿很放心。”

白夫人长声一叹,纤细柳眉微蹙:“我与你忠叔自幼相识,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意?只是白家祖训,男不可另娶,女不可改嫁。再一个,女子再醮容易惹人非议,娘亲怕的是让你难做人。”

白檀却不以为意地说道:“若说非议,檀儿与新皇只怕听得还更多些。且事急从权,焉能被一纸祖训拘着了?檀儿看来,那所谓的祖训说不得只是先祖一时玩笑罢了。”

“我儿慎言!”白夫人听白檀对先祖不敬,忙忙地替他止了话头,原想要狠心教训两句,一错眼,瞥见儿子额心间殷红的朱砂痣,又沉默了下去。

这话旁人或许说不得,云奴儿说应是无碍的。

白檀讨好地冲白夫人笑了笑,又道:“儿子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与新皇是约定好白头偕老,共赴黄泉的,莫说新皇不肯,即便他同意了,檀儿也不愿亲近女子了,还望母亲恕罪。”

白夫人对此事早有隐忧,此时听他果真如此说,倒不觉得吃惊,只缓缓攥紧帕子:“新皇的脾性娘亲晓得,我儿此生是注定无法传宗接代了。不过,云奴儿莫怕,白家香火不可中断,娘亲会尽快与你忠叔成婚,但愿能在撒手人寰前诞下麟儿,只是白家人向来一脉单传,且注定短命早夭,不知上苍是否垂怜?”

白檀眯了眯眼睛,一派成竹在胸:“此事儿子自有法子解决。”

“也唯有这般了。”白夫人颔首,表情凝重,轻声叹息道:“只是如此看来,却是要委屈你忠叔了,娘亲心中终究有愧……”

白檀宽慰道:“母亲无须担忧,您知道檀儿调香技艺如何,儿子有十足把握,改善母亲体质,以后您定会与忠叔长长久久下去。”

不久之后,白夫人仓促嫁与张进忠为妻,婚后仍住在白府里,据下人回禀,张进忠对白夫人体贴入微,两人恩爱非常,琴瑟和谐,着实羡煞旁人。

白檀每隔十日便会命人送来一碗特制的汤药,白夫人喝了后,身体果然好了许多,现下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

半个月后白夫人临盆,张进忠在一旁坐立难安地等着,反复催促婢女送热水,熬参汤,忙得不亦乐乎。

白檀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窗紧闭的产房,心里默默祈祷着白夫人能够平安无事。

姜戎看他紧张得脸都白了,两瓣薄薄的嘴唇更是紧紧抿在一起,连忙心疼地将人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别着急,母亲她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让人心安,白檀缓缓放松身体,依偎在姜戎肩膀处,桃花眼失神地望向虚空,呆呆地说道:“对,她会没事的……”

几人煎熬了半个时辰,白夫人的力气渐渐用尽,叫声也越来越微弱,稳婆已经开始询问张进忠保大还是保小了……

不等张进忠开口,白檀先就动了气,厉声道:“什么保大保小?我要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都平平安安的!”

姜戎在白檀肩膀处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又侧身冲着随侍在侧的小太监说道:“进去告诉几位太医,若是白夫人母子平安,朕重重有赏,否则的话,太医院这个摆设不要也罢。”

小太监领命而去,白檀突然挣开姜戎,快步走到一处无人的厢房,取出藏在腰间的匕首,狠狠在自己左手手腕处划了一道,拿白玉茶杯接了足足半杯鲜血。

落后一步的姜戎赶到,见此情景瞳孔一缩,大步上前握住白檀手腕,高声问道:“你做什么?”

白檀疼得直抽冷气,态度却异常坚定:“母亲坚持高龄产子,多半是为了我作打算。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终归害怕我有龙阳泣鱼的一日,便想着,若能有个嫡亲弟弟扶持帮衬,好歹不至于无人为我养老送终……母亲此番难产,说不得也是思虑太过的缘故。到底是我不孝,连累母亲遭此劫难,眼下也该略进一进孝道……”

姜戎剑眉拧起,万般无奈地说道:“我明白。”所以才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忍下锥心之痛,放任你伤害自己。

小娥将半杯鲜血端进了产房,搀扶着昏迷不醒的白夫人,半强迫地喂她喝下去。

一刻钟后,白夫人终于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白檀喜极而泣,姜戎顺势将人圈进怀里,拭去白檀额头冷汗,虔诚地在对方眉心处的朱砂痣上印了一吻。

自此,无论是姜氏皇朝,还是京洛白家都已后继有人,且姜国百姓富足,长治久安,两人也算再无后顾之忧。

姜戎回宫后立刻颁布了一道圣旨,在全天下人面前坦诚了自己与白檀关系匪浅,末了还腻腻歪歪地表白了一番,且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要娶白檀为正宫皇后。

此言一出,朝野皆惊。

姜国历史上不是没有皇帝偏爱须眉男子,染上断袖分桃的癖好,但都一直费心隐瞒着,从未有人像姜戎这般,将事情摆到明面上,不留一点回旋余地。

一时间,大批性格迂腐古板的老臣们联名上书,竭力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姜戎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