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青梅竹马的将军和寡妇(第3/4页)

他们的先生,曹长卿,就是曾经跟谢西陲父亲一起盘腿喝酒的那个人。

曹长卿很早就告诉他们这两个身份悬殊的学生:世间的道理就是道理,不因人少而无道理,不因人多而有道理。不以人贫而欺之,不以人贵而媚之。不以人贫而以为皆善,不以人贵而以为皆恶。知理自有礼,有礼自无崩坏之忧,故而天下太平,人人自得,这便是儒家的道。

裴穗轻声道:“宋茂林的心思不复杂,现在朝堂上有人建言趁着吴重轩叛出南疆,我们借机与燕敕王结盟,言下之意无非是尝试着说服赵炳让世子赵铸‘入赘’我大楚姜氏,宋茂林当然坐不住了。”

谢西陲冷笑道:“有本事自己去打拼,靠着小算盘算计来算计去,就能算计出一座江山?不是个东西!”

裴穗嘿嘿笑道:“没有连我一起骂吧?”

谢西陲转头笑道:“要不然让我想想?”

裴穗无奈道:“误交损友,悔之晚矣!”

谢西陲没好气道:“那你赶紧去追上宋家大公子,这个还不算晚。”

裴穗哈哈笑道:“那就算了,浑身不自在,我这种不小心出身豪阀门第的异类,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谢西陲面无表情道:“是喝不到一个尿壶去吧?”

裴穗脸色发白,苦着脸道:“谢西陲,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谢西陲一板一眼道:“难!”

裴穗重重一声叹息,认识这么多年,裴穗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喜欢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家伙打交道,得用自污的手段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行,咬牙切齿道:“不愧是我裴挑粪的好兄弟!”

谢西陲笑道:“裴挑粪,等下到我家上桌吃饭前,记得洗手啊。”

裴穗深呼吸一口气,“行!”

走入小巷前,谢西陲突然莫名其妙说道:“裴穗,我问你,如果有件事我很想做,但是又怕自己后悔,该怎么做?”

裴穗直截了当道:“做了怕后悔?这本来是句废话啊,明摆着不做是肯定后悔的,既然做了是‘有可能’后悔,为啥不做?谢西陲啊谢西陲,你是不是脑子给门板夹到了?”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的裴穗有些洋洋得意。

低头前行的谢西陲轻声道:“是啊。”

裴穗好奇问道:“天底下还有你谢西陲犹豫不决的事情?”

裴穗突然惊悚道:“你小子该不是想要跑去太安城当官吧?小心我告密!”

谢西陲大声怒道:“裴挑粪!姓裴的!找屎嫌不够,还要找死?!”

然后谢西陲发现这个家伙保持微笑望着前方。

再然后,谢西陲就发现不远处一栋宅子门口,站着一位目瞪口呆的女子,好像是被他的粗俗言语给惊吓到了,手足无措,楚楚可怜。

谢西陲咽了咽口水。

裴穗何其眼光歹毒,一下子就看出端倪了,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啊。寻常女子,能让谢西陲这般失态?

世间男儿,有几个逃得过“青梅竹马”这柄天下头等厉害的杀人飞剑?

裴穗终究没好意思落井下石,就要先行离开,突然发现自己的袖口给人攥紧。

谢西陲低声道:“先别走,帮我壮壮胆。”

裴穗差一点就要捧腹大笑。

连先生都说“大楚只要三个谢西陲就能复国无疑”的家伙,也需要有人帮着壮胆才不露怯?

裴穗都恨不得当场对那个不知名女子弯腰作揖了。

他这个兄弟哪怕跟先生辩论形势,也是从不会有半点心虚的。

那个女子犹豫了一下,仅是快速瞥了一眼谢西陲,便低敛视线,就要快步跨上台阶。

谢西陲欲言又止。

裴穗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身边这个胆小鬼。

谢西陲终于颤声道:“刘冬梅!”

裴穗偷着乐了,那女子的名字可真……一般。

谢西陲其实嗓门不大,但那个女子偏偏停下了脚步,可在台阶上没有转身。

谢西陲习惯性揉了揉脸颊,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叫谢西陲!”

裴穗无言以对,抬头看着天空。

你他娘的不是废话吗,街坊邻居的,难道人家还以为你叫谢东陲?

但是接下来那些话,就让裴穗刮目相看了。

谢西陲挠着头咧嘴笑道:“我想娶你做媳妇!其她女子,我都看不上眼!我只喜欢你!”

裴穗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结果给谢西陲踹了一脚。

那名女子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只是肩膀有些微颤。

谢西陲好不容易拔高的嗓门又低了下去,“当年……往你家那里丢石子,是我不对,但是……我有理由的,当时觉得你喜欢上了那个只会死读书的宋正清,我气不过……”

裴穗又望向天空。

他有些怀疑谢西陲之所以不待见宋茂林,是不是因为姓宋的缘故?

裴穗没来由有些替宋茂林感到无奈。

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误会。

谢西陲停顿了一下,大声道:“如今我比那个才考中童生的宋正清,有出息,真的!”

谢西陲伸出一只拳头,在自己胸口砸了一下,沉声道:“我谢西陲,跟那个你应该也听说过的‘谢西陲’,不是什么同名同姓,就是我!那个喜欢你很多年的谢家傻小子,谢竹竿儿!如今是大楚镇北将军,从二品武将!”

不远处,那些个坐在凳子椅子上看热闹的老头们妇人们,几乎同时跌倒在地上。

裴穗突然悄然眯起眼,有些神情玩味。

作为豪阀子弟,实在是耳濡目染见过太多太多的不美好了。

世人百般交情,无论是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或是夫妻同林鸟,上阵父子兵,什么君臣相宜,世交如醇酒。

都少有经得起岁月考验的,一碗清水摆放十天八天,果真能喝?便是一坛子好酒,稍稍泥封不严,别说十年八载,明年拿出来就不对味了。

裴穗突然有些担心,因为他发现不管这个生长在贫寒巷弄的女子,不管答应或是不答应,恐怕都不对味道啊。

不答应,谢西陲和她就此擦肩而过。

答应了,又有几分真心是冲着谢西陲这个人,而不是镇北将军这个名?

裴穗觉得谢西陲不该说最后那几句话的。

但是不说,似乎也不对。

裴穗不是瞎子,知道跟谢西陲年龄相当的女子,能够到这个时候还不嫁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头,那些风言风语就够受的了。

谢西陲肯定是想着让她知道这么多年的委屈,没有白费。

裴穗轻轻叹息,如果自己兄弟能够等她点头,再来道破天机就好了。

但是裴穗很奇怪地发现,无比聪明的同窗兄弟,“大楚最得意”的先生的最得意门生,根本就没有这种后顾之忧,哪怕这个时候,也毫不后悔,好像在坚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