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赶往秦|王府的路上,华清年心中乱作一团,甚至很难平静地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给捋顺了。

华清年一早就知道,当初是韦将军亲自到锦城去,将裴明彻给带回了京中。韦项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裴明彻当时会假死欺骗沈琼,便是不想将她给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

可如今,沈琼身中无常草的毒,偏偏当年又是韦项带兵屠了滦迭城,这会是巧合吗?

虽说眼下还是无凭无据,可华清年心中已经有所偏倚,他压根不敢想,如果裴明彻知晓了这件事情会作何感受?

沈琼因着失明吃了许多苦头,到头来,很有可能还是因着他带来的……这让人情何以堪?

等到了王府大门前,华清年站定了脚步,抬头看了眼天色。

远处天际已有黑云压来,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华清年抹了把汗,长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门。

自打昨日华老爷子到沈家去诊治后,裴明彻便始终记挂着,想要尽快得知沈琼的眼疾究竟能不能治。听闻华清年上门来,他甚至亲自迎了出去:“她的病……”

华清年这个人,心中想什么都尽数写在脸上,裴明彻同他打了个照面之后,心中霎时一沉,原本的话也没能说完,改口道:“怎么,你家老爷子也束手无策吗?”

“不是这个,”华清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好消息同他讲了,“老爷子已经弄清沈姑娘这病的来由,假以时日,想必是能治好的。”

裴明彻怔了下,又是惊喜又是疑惑:“那你为何是这么个神情?”

华清年捧着茶盏,来回摩挲着杯壁,吞吞吐吐地将自己同老爷子的交谈转述给了裴明彻。眼见着裴明彻的眼神从震惊到狠戾,他又连忙补了句:“这也不过是我的凭空揣测,今日过来,是同你提个醒。”

毕竟若韦项当真对沈琼下此毒手,那就算医好了眼疾,保不准还有旁的手段。

裴明彻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毕竟华清年都能想清楚的关节,他又怎会不明白?

“这毒草并非常人能有,阿娇在锦城并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人,谁会对她下此毒手?”裴明彻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来到京城之后旧病复发,还是在我到花想容见过她之后,那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华清年喝了口茶缓了缓:“若真是他在背地里下的手,你当如何?”

不管怎么说,韦项可都是裴明彻的亲舅舅,华清年只一想,就替他觉着为难。

“我当年同他说得清清楚楚,”裴明彻低声道,“我随他回京城,他绝不对阿娇做任何不利的事情。若他当真背约在先,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门。

华清年手忙脚乱地将茶盏放到了一旁,追了出去:“你要去哪儿?”

“韦府。”

天际传来惊雷声,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很快,顷刻之间落了下来,不多时,便成了倾盆大雨。

青石忙不迭地追着给裴明彻撑伞,可他走得很快,对这大雨熟视无睹,等到上了马车后,下摆与衣袖都已经沾湿。

车上倒是备有可以换的衣裳,但青石觑着裴明彻这脸色,愣是没敢开口。

秦|王府离韦府算不得远,不多时便到了,裴明彻压根没让人通传,直接去了正院。

其实抛却前几年的争执,裴明彻与他这位舅舅的关系并不算差,虽然他在一些事情上并不认同韦项待人处事的态度,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此番能够扳倒元家,韦项在背后也帮了不少忙。

若非韦项违背承诺,背地里对沈琼下手,裴明彻是断然不会同他撕破脸的。

“下这样大的雨,你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韦项放下手中擦拭的利剑,抬眼看向裴明彻,随即觉察出不对劲来。

两人不言不语地对视着,侍从见此,都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片刻后,韦项忽而笑了声:“怎么,你这是同我算账来了?”

韦项这个人,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做过的事情。裴明彻深知这一点,所以压根没有想过迂回试探,而是选择了直接上门来问。

“舅舅是忘了当年的承诺吗?”裴明彻冷声道,“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杀她?”

韦项信手丢下绢布,面对裴明彻的质问竟没有半分心虚,而是平静地回道:“你如今这模样,就是她非死不可的原因。”

裴明彻眼中带着掩不去的戾色,冷笑道:“好。”

他并没有就此同韦项争辩,语焉不详地说了这么一个字后,便拂袖而去。

见此,韦项总算是没了方才的游刃有余,拍案道:“你站住!怎么?为了那么个女人,你就要同我反目成仇?”

裴明彻回过头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裴明彻并不爱摆架子,尤其是在亲人面前,就像是寻常晚辈一样。

这么些年来,韦项都已经习惯他是个明事理又听话的外甥,如今才陡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还是位皇子。他如今的言行,已经算得上是犯上了。

“你应当明白,我是为你好。”韦项难得将态度放软了些,“若留着她,只会是牵制你的软肋。天下美人何其多,你将来要什么有什么,何必为她牵肠挂肚?成大事者……”

“你不是为我好,”裴明彻没等他说完,便直截了当地戳点明,“你是欺我心软。”

韦项脸色微变,正欲开口解释,却又被裴明彻给拦了下来。

“你口口声声说着想让我成大事,那我倒是想问问,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在背后动手脚,这成大事者该如何料理?”裴明彻凤眼微眯,冷笑道,“归根结底,你不过是有恃无恐,觉着就算我发觉了此事,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以往两人相处之时,大都是韦项主导,如今他的气势却被裴明彻压了下去,一时间竟没想决出该如何是好。

韦项是曾刀口舔血的人,在这种事情上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很,所以能十分明了地觉察到裴明彻身上那微妙的变化。

先前,他总想着让裴明彻磨出利爪来,如今真得偿所愿,竟开始有些后悔。

雨下得仍旧很大,并没有半点缓和的架势,青石追着裴明彻给他撑伞,提心吊胆的。他先前以为是朝中出了什么要紧事,可如今看来,却更像是自家主子与韦将军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

裴明彻并没有丝毫想要避雨的意思,一番折腾下来,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一半。青石原准备等上车之后请他更衣,却没想到他才上了马车,竟又突然掀了帘子下去了。

“不准跟来。”裴明彻一句话将青石按在了原地,他没有撑伞,无遮无拦地走在这大雨中。

在韦项面前时,裴明彻再不顾忌什么情分,发作了一通。可等到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却没办法将错处都推在韦项身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