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次的交谈就像是无声的服软,虽未挑明,但两人心照不宣。春和的态度日渐好起来,而沈琼也再没同他闹过脾气,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两人在京中重逢之时。

三日后,晚间,沈琼原本都已经歇下,可春和却来敲响了房门。

“怎么了?”沈琼早就被外边的动静扰醒,但还是含糊地问了声,就像是才醒过来似的。她摸索着穿上了衣裳,随意地踩着绣鞋,慢慢地过来给春和开了门。

她睡觉之时也未曾解下过蒙眼的黑布,也就是先前有过失明的经历,如今才能不慌不忙地料理。

其实沈琼也不是没动过心思,想着独自一人时解下布条,可转念一想,以春和的作风说不准会做什么标记,届时哪怕自己再系上也会不看出不对来。

故而谨慎起见,她并没在这上面动过手脚。

开了门后,外边的凉气扑面而来,激得沈琼一颤,随即抱紧了双臂。

“到地方了,”春和侧身进了房间,随即将门给关上,而后方才笑道,“同我下船吧。”

沈琼在船上已经呆了十余日,有诸多不便,但也没敢多说什么,如今得了他这句话后,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依着先前的承诺,等到安置下来后便能解下这黑布了,届时她才能筹谋离开之事。

虽说知晓乐央长公主与裴明彻必定会全力追寻她的踪迹,可春和这个人办事谨慎,想必早就想方设法地隐去了踪迹,一路上还留了误导的“障眼法”,能不能寻着还两说。

沈琼不敢将希望全部压在旁人身上,自己也始终在想法子。

春和亲自替她梳好了长发,又系上了斗篷,将人给裹得严严实实,而后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沈琼乖巧地跟在他身旁,从渡口下船后,又上了一辆马车。

她有些怕冷,牢牢地裹着斗篷,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春和抚摸着她的鬓发,低声安抚道:“睡吧,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沈琼倚在他肩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琼只觉着自己整个人已经僵住,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昏昏沉沉的,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春和给直接抱下了马车。

沈琼犹豫了一瞬,并没出声,索性就真当做自己已经睡了过去。

此处应当是春和早就置办的宅子,沈琼听见有人压着声音叫了句“主人”,但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春和给拦了下来。

春和抱着她进了宅院,又将她放到了早就收拾好的房间中,里边已经燃了炭火,在这寒夜之中显得格外温暖。

一路舟车劳顿,沈琼也已经累到了极致,等到在那柔软温暖的被子中躺下后,也顾不得再多想什么,不多时便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沈琼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光亮,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后方才意识到,春和已经在昨晚解下了自己蒙眼的布条。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

眼下她是宿在暖阁之中,隐约能听到外间的说话的声音,但兴许是顾忌着她尚未起床,这声音放得很低,只断断续续能听到些字眼。

沈琼愣了会儿,穿上一旁放着的衣裳,随即有侍女进来伺候她梳洗。

不多时,春和进了暖阁,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侍女给沈琼梳妆,笑道:“外边已经摆好了饭菜,你可以尝尝是否合胃口,若是不喜欢的话,我让她们再换。”

先前被蒙着眼时倒还算好,如今没了遮掩,春和的目光便显得格外难以忽略。沈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应了声“好”。

等到梳妆妥当后,春和走近了些,又从妆匣中挑了支步摇来,替她斜簪在了发髻之上。

沈琼并不习惯旁人这样亲近,可形势比人强,如今性命都握在旁人手中,别的事情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她压下心中的不悦,抿唇笑了笑,随着春和到外间用饭去。

虽说解下了蒙眼的布,少了些禁制,但也仅限于此。

无论沈琼表现得再怎么温和乖顺,春和仍旧不准她走远,能够随便活动的范围只有眼下住着的这小院,一旦出了院子就必然会有侍女跟随。

昨夜乘马车过来时,沈琼听着动静,便隐约有预感,等到用过饭后出房门一看,算是印证了先前的猜想。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间别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是没有监视跟随,想要离开也并非容易之事。

整个别院很大,沈琼虽想尽快摸清楚地形,但未免打草惊蛇,头两日还是只在这小院子中留着。

春和与她同住在一处,只是她居于最内的暖阁之中,春和则住在外间。

沈琼对此并不适应,要知道她有生以来,也就同裴明彻这个前夫这般亲近过,如今春和这样安排,总让她难免忐忑不安。

兴许是看出她的顾忌,春和笑着承诺道:“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琼偏过头去,并不肯接这个话。

“你心中已经够恨我了,我并没兴趣雪上加霜。”春和面不改色地说着这样的话,又自顾自地说道,“更何况,那种事也只会让我觉着恶心罢了。”

因着男生女相,又是伶人出身,他这些年没少遇着觊觎自己的人,不堪得很。

沈琼听出他话音中的意思,略一怔,又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还是沉默。

两人就这么居于同一处,相安无事,平日里变着法的打发时间,要么是下棋,要么是春和教着沈琼学音律。

“先前我曾送过你一根玉笛,还曾说,改日方便了教你吹笛。”春和这宅子中的乐器一应俱全,琴瑟笙箫等物应有尽有,他专程寻了笛子出来,同沈琼笑道,“只可惜后来耽搁了,如今总算是得了闲,尽可以慢慢学了。”

沈琼对音律浅尝辄止,可如今在这山中并没旁的事,再加上不敢拂春和的意,只能答应了下来。她在这一道上着实没什么天赋,学得很慢,但春和也没见有任何不耐,算得上是个好老师了。

从一开始,沈琼就知道逃离绝非容易之事,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这种事情只会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所以她得有足够的耐性,徐徐图之,等到春和没那么防备之后才能行动。

她在这别院中留了半个月,距离京已经有月余,眼见年节将至了。

若是在家中,此时她正忙着同云姑她们一块采买年货,热热闹闹地张罗起来,可如今却只能在这别院之中冷冷清清的。

春和对年节并没什么兴趣,沈琼也不好贸然提,生怕触着他什么伤心之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想什么?”春和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曲子练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