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琼因着江云晴的离开满心伤感,被这一意外搅和后,就只剩下了哭笑不得,难过的情绪被冲淡了不少。

而原本惴惴不安的裴明彻却因着沈琼话中的那句“一辈子”得以安定下来,他攥着沈琼的手,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俊朗的面容很是惹眼,让人见了便觉着心情都能好上不少。

渡口风大,沈琼的长发都被吹散了些,裴明彻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含笑道:“我送你回去。”

直到这时,跟在裴明彻身边随侍的小厮方才赶到,从马上下来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向裴明彻行礼问安。裴明彻将自己的马交给他,自己则上了沈琼的马车。

“殿下,这怕是于礼不合吧?”沈琼嘴上虽这么说,但却并没真要阻拦的意思,毕竟她也不怎么在乎那些虚礼,索性就由着裴明彻了。

裴明彻在沈琼身侧坐了,仍旧攥着她的手,像是片刻都不愿放开似的。

沈琼挣了下,没能将手给抽回来,无奈地笑了声。

她与裴明彻之间,其实都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可偏偏裴明彻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仿佛时刻都要黏在一起才好。

“我很想念你,”裴明彻摩挲着她的指节,低声感慨道,“若是明日就能将你娶回家去就好了……”

沈琼打趣道:“那还是做梦来得快些。”

当年在锦城之时,从她醉后求亲到最终成亲,也不过半月光景,家中无长辈,皆是由着她性子随意来的。可如今却是皇上下旨赐婚,太后与乐央长公主经手督办,礼部与内庭联手筹备了数月,哪能如先前那般?

裴明彻忍不住笑了声,又道:“其实当年婚事太过匆忙,我总觉着亏欠了你,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倒也能将先前的遗憾给补回来了。”

“我倒没觉着有什么遗憾,”沈琼回想起旧事来,眼中也添了笑意,“还记得吗?那时旁人都说我爱美色,招赘了个小白脸……”

因着生意做得很大的缘故,沈琼在那小城也算是颇有名气,又因着她容色出众,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

众人都知道,谁若是能将沈家姑娘娶回家,就真是赚大发了。毕竟沈家无男丁,偌大的家业都攥在沈琼一人手中,娶了她既有美人在怀,还能有万贯家财。

沈琼及笄后,便开始有人试探想要结亲,连县官夫人都曾经隐晦地试探过,但却都被她支使着云姑一一回绝了。

不少好事者都在盯着,想看看究竟谁能折下这“高岭之花”,及至得知沈琼招赘了个买回来的家仆为夫婿后,皆是大吃一惊。

不过他们的疑惑在见到裴明彻的样貌后,就都有了解释——沈姑娘是个不爱权势爱美色的。

于男子而言,入赘并不算是光彩的事,好事者一边在背后议论,一边却又忍不住含酸羡慕,可谓是十分矛盾了。

裴明彻被她勾得想起那些旧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

那时候,还曾有人当面嘲讽过裴明彻是“吃软饭”,却不料裴明彻压根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羞愤,甚至还挺乐意的。

沈琼得知此事后,先是将那好事人给骂了一通,随后又好奇问裴明彻,“你为何不辩解,也不生气?”

旁人不知,可她却知道裴明彻的本事,替她料理起生意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并不是那等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在我看来,他那话就是变相夸我生得不错,还说你极喜欢我,”裴明彻含笑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沈琼当时被他这解释笑弯了腰,如今再提起这事来,仍旧笑得眉眼弯弯。

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头一次能坐在这里,毫无芥蒂地提起从前的事情来。

当年在一起的时间算不得很长,但却记忆尤深,锦城那段光景于两人而言就好像世外桃源一般,是有生之年最快乐的时日,在彼此心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正是因此,所以才怎么都没法放下,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处。

早前送江云晴离开时,沈琼虽宣之于口,但心中还是极不舍难过的,与裴明彻聊了一路后,心情倒是好了些。

及至回到府中后,沈琼原本想要稍作歇息,可才一进门便得了侍女的回禀,说是宣平侯到府中来拜访,如今已经在花厅中等了许久。

宣平侯是沈琼的生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与此同时众人也都知道,她并不曾认下这个父亲。

当年林栖雁与宣平侯府闹得很僵,最后更是留了一纸和离书,孤身一人离开京城,这么些年来杳无音讯。二十年前,此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沈琼不肯认这个父亲倒也是有迹可循。

毕竟林栖雁在生下她之前,就已经和离,这些年父女更是连面都未曾见过,自是没什么感情可言。

也有人说沈琼未免太傻,毕竟她若是肯点头认下这个父亲,那便是宣平侯府的正经嫡长女,今后也多了个可以依仗的娘家。

但无论旁人怎么说,沈琼仍旧是先前的态度,压根没将宣平侯当做自己的父亲,偶尔见着侯府中人,也都当做陌生人一样看待。

宣平侯碰了两回钉子之后,也就不再自讨没趣,沈琼原以为他已经接受现实,却不妨竟又上门来。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加之又已经等候许久,沈琼也不好直接让人将他给打发了,犹豫片刻后,还是换了衣裳去花厅会客。

宣平侯这次来,是为着沈琼的亲事,他知道沈琼不爱听那些兜圈子的话,索性就开门见山地讲了。

林栖雁已经过世多年,沈琼又没旁的兄弟姊妹,宣平侯便想着以父亲的身份送她出嫁,也算是全了礼数,又能为沈琼撑撑场面。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沈琼认回侯府。

“劳烦侯爷记挂了,”沈琼颇为敷衍地客套了句,复又道,“只是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娘虽已经不在了,但乐央长公主身为我的义母,届时自然会居长辈位,为我送嫁。”

“我知你怨我,但到了这等婚姻大事上,还是不要意气用事为好。”宣平侯叹道,“太后与长公主是看重你不假,可若想要长久,终归还是要有娘家撑腰。你如今嫁入东宫,将来生下孩子,不得为他筹谋吗?”

他这话说得隐晦,算计得又太久,以至于沈琼怔了片刻方才领会到话中的意思,险些给气笑了——

如今这亲尚未成,裴明彻也还是太子,宣平侯却已经开始担忧将来她色衰爱弛,需得同旁人争宠的那一日了。

宣平侯见她不以为然,又苦口婆心道:“这些话你或许听不进去,毕竟眼下有太后撑腰,太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可这都是一时的,你总要为以后考虑……”

“恕我冒昧,”沈琼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听闻侯爷当年求娶我娘时,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您那时是真心的吗?还是说后来的事情让您明白,这世间男子都是善变难以专情的,所以才特地来给我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