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疑似故人来(5)

春风拂面,桃红柳绿,本该是踏春出游的好时节,可一脸烟灰的迟早早却悲催的在军营灶房里着烧火,究其缘由,还得从她入姜徐之梦境回溯过往时说起。

那日,迟早早将姜徐之请进屋内,屋内早已燃好了香料,因他们身在佛寺的缘由,是以那日迟早早是以茶代酒让姜徐之让昏睡过去的。之后她按照何遇交代的,分别取了姜徐之和自己的两滴血融入香炉,静候入姜徐之梦境时眼皮却突然沉的厉害,最后有些撑不住便打算撑着额角小憩片刻。谁曾想这小憩过后再醒来时,她已摇身一变成了军营火头军里一个负责烧火的小喽啰,而且这个小喽啰竟然还是,让姑苏城郎艳独绝的九公子闻人慕心心念念为她报仇,让身份尊贵的晋王姜徐之心甘情愿为她守制三年的迟杳杳。

迟早早整个人被这个晴天霹雳炸的生无可恋的同时,又意外发现自己现在这张脸与昔日她在闻人慕回溯过往里看到迟杳杳那张脸别无二致。换句话说,她现在不但人叫迟杳杳,脸也变成了迟杳杳的模样,最关键的是她现在在军中,还得做好迟杳杳的本分职责——每日缩在三尺灶台后蓬头垢面的烧火。

此次朝廷破例征收女兵表面上与男兵无异,可到营中分配时却将女兵悉数编入火头军中,整日不是围着时蔬瓜果三尺灶台转悠,就是去河边替军中将士浆洗衣物。

如今虽是开了春,但泗州地处边陲,常年阴冷,如今每日早起时还能看到树梢还挂的一层白霜。迟早早来这儿三日,每日早饭过后她们这些火头军里的女兵便要带着军中将士的衣物去河边浆洗。此时河面上尚还有未化完的残冰,河水已是寒冷刺骨,迟早早洗的手指头都已没了知觉,再看看周遭的女兵个个也都被冻的面色乌青手指发红。

“我不洗了,我要回家。”有女兵被冻的受不了猛地哭了起来,原本浆洗衣物的水声猛地停了下来。情绪这东西最容易感染人,尤其在感同身受的时候。这些女兵如今也不过是花艳人娇的年龄,那里曾吃过这等哭。如今在军中整日不是被烟火熏的面红耳赤就是浆洗衣物被冻的手指发红,此时见一人受不住哭起来,自个儿心又是发酸又是想念家乡亲人的,一时也纷纷哭了起来。

“我想我阿娘了。”

“呜呜,我……我受不了,我也要回家。”

“阿爹。”

……

河边一时此起彼伏皆是抽抽搭搭的啜泣声,每日负责带领火头军们来河边浆洗衣物的的一组男兵头领,见她们都停下手中伙计哭的没完没了时,拿起手中的刀柄便朝最开始哭泣的女兵拍去:“奶奶个熊的,哭什么哭,能给老子们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洗衣做饭是你们几辈子修……哎呦……谁他妈的敢踹老子。”

那头领话还没说完,被人猛地从背后踹了一脚,直接扑在地上吃了一嘴的草,还未等他起身脖颈上已横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刀,闪着寒光的刀刃上一双冷冽的眸子微微眯起:“嗬,保家卫国,就凭你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也好意思谈保家卫国四个字?你保的是谁的家,护的又是谁的国?”

“你……你……在军中以下犯上,可……可是要砍头的。”那头领两股战战,眼底是掩不住的惶恐。

“既然以下犯上是要被砍头的,那我在临死之前怎么着也要拉个垫背的。对了,你说你要是被我杀了军中会给你什么封赏,是给你的家人赏赐良田百亩还是会给你追个什么忠义候的封号?” 迟早早轻蔑一笑,单手抠在那人的肩胛骨上将他转了个圈,让他看清楚他自己带来的那组男兵纷纷抽出刀一脸踌躇的表情,凑至他耳畔阴测测说,“你猜猜你死之后,他们谁会接替你的职位?”

“你……你想让我做什么?”那头领抖成了筛子。

“带我去见主帅。”说话间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冻的鼻头通红的女兵,“不想在火头军待的跟我走。”

话罢,迟早早的手腕似被人猛地卸去了力道一般,手中的刀哐当掉到了地上,连带着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刚才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看到那个头领举刀柄去殴打那女兵时,这个身体下意识就出手了,而且刚才那些话也不是她想说的却还是从她嘴里说了出来,迟早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难不成是迟杳杳这具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被迟早早刀掉在地上吓到的还有那个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头领,她还以为迟早早是在无声威胁他:就算没有兵器,我照样能杀的了你。忙颤巍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笑的一脸谄媚:“您这边请。”

迟早早轻咳一声,假模假样跟了上去,留下身后一众脸上犹带泪痕的女兵不知如何抉择。

“嘻嘻,迟姐姐刚才真是英姿飒爽呢!”河畔离迟早早刚才所站之处十步开外有一棵横卧在河畔上的柳树,树干上坐着一个红衣粉裙头插紫苏琉璃钗晃动着双脚的小女孩,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墨发鬓若刀裁单手捧着朱红雕花香炉的男子,那男子眉眼沉沉望着迟早早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二人正是花扶侬同何遇。

“我曾听姜徐之说过,他对迟姐姐是一见倾心呢!”坐在树干上的花扶侬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迟早早本是要那头领带她去见主帅司徒末将军的,可还未走到司徒末营帐前却被一袭青衫的姜徐之拦了下来。迟早早原本想上前去同姜徐之套近乎,可话甫一出口却成了:“你是谁?”这具身体又开始不受她控制了。

“在下姜徐之,不知几位前来寻司徒将军有何事?”姜徐之虽是在问众人,目光却是盯着迟早早的。

新兵入营那日,军中但凡有官职的都会在校场出现,并没有眼前这个人。迟早早脑海中闪过飞快闪过一段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眉梢微挑,面露不屑:“我找司徒将军。”

“我刚说了,将军去视察城防加固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若有事,可同我说。”姜徐之面色温和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同你一个文弱书生说,你做的了主么?”

“放肆,你一个小小女兵竟敢跟我家公子这么说话,你……”

“霜降,住嘴。”姜徐之低声呵斥住自己身侧那个少年,自袖中掏出一块儿刻着司徒二字的手牌放在迟早早眼前,整个人温润的似一块儿上好的羊脂暖玉,“这下姑娘肯相信在下能做的了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