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魂梦与君同(3)

“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境。”见迟早早呆愣望着自己,何遇有些不自在错开目光,轻咳一声解释,“那日你入姜徐之梦境之后,我同扶侬也进来了。”

面上呆愣内心因何遇前来感动的无以复加的迟早早正打算投怀送抱时,冷不丁听到花扶侬的名字,身子一抖下意识探出脑袋朝四周查探,却被何遇摁住:“扶侬不在这里。”

“她来干什么?又想杀我?”听何遇说那只 “人畜无害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白兔”不在时,迟早早才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旋即又似想起什么,一把攥住何遇的袖子仰着头目光凌厉看着他,“你明明知道她想杀了我,为什么还要带着她一起进来?”

迟早早同迟杳杳共用一具身体,不知不觉间迟杳杳的有些习惯也会潜移默化影响着迟早早。以往迟早早跟何遇说话,大多都目光都是软糯或是哀求撒娇的,从未有过此番横眉竖目凌冽的模样。何遇神色一阵怔愣,下意识便抽出被迟早早攥在掌心的袖子。

“如果不带她来,难保她不会私下使坏。”

何遇脸上神色淡淡的,可有那么一瞬间迟早早却在那里面感受到了疏离。她攥了攥空荡荡的掌心,又像一块牛皮糖似的黏过去欲去攥何遇的手腕,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皆被何遇轻巧躲开了。

“何遇,你知不知道我莫名其妙和迟杳杳共用了一个身体后,我替她背了多少黑锅遭了多少罪,每次都是她出风头我背锅,以前在火头军的时候天天不是烧火九是给那些士兵浆洗衣物,你看看我的手洗成什么样子了……”

“早早……”

“我不是怀疑你,这世上谁都会害我,唯独你不会。”迟早早染了哭腔的声音急急截何遇的话,却无人应答。她睫毛一颤圆润的泪滴将将要落下时,耳畔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何遇单手揽住她的肩头,仅这一个动作便让迟早早溃不成军,连日来压在心底的委屈一瞬间全涌了出来。

之后便是一番气势汹汹的质问外加排山倒海的哭泣,绕是性子冷淡的何遇也被她这般弄的有些受不了。伸手拽住迟迟早早的胳膊将她拉开一些距离,捻起袖子一边替她擦拭颊边的泪渍,一边生硬哄道:“别哭了,很吓人。”

“你竟然嫌我哭的吓人!?”

“不是我,是他。”何遇伸手遥遥指了指将军府门前那个瞠目结舌望着这边的士兵,迟早早面色微囧忙不迭朝银杏树后挪了挪,拽住何遇的袖子自顾自拭泪欲再继续自己与迟杳杳共用一身的悲惨血泪史,企图以此能博得何遇的同情让他告知自己她们共用一身的缘由,谁曾想话未等她言语,洞悉她想法的何遇已抢先一步开口。

“你还记得迟杳杳是怎么死的么?”

“死在一场不知缘由的大火里。”迟早早有些狐疑,不明白何遇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迟杳杳究竟是怎么死的,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你是说,我同迟杳杳共用一具身体,之后我便能知晓迟杳杳的死因?”迟早早须臾间明白了何遇话中的意思,“但是你不是说,食梦馆只接延梦和销梦的,其余的生意一概不接,那这次为什么……”

“不是知晓她的死因,而是救活她。”何遇的声音似淅沥春雨中凭空响起的一道惊雷,将迟早早三魂七魄都炸的离家出走了。她愕然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想从何遇面如冠玉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之色,可他那双无喜无悲的眸子却昭然若是告知迟杳杳他是认真的。

“你不是说以客人梦境回溯的过往都是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了么?而且探梦人也无权改动客人梦境中的事情么?”过了半响,迟早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脑袋里一时乱的厉害。

“这桩生意有些特殊。”何遇眉眼低垂,下意识错开迟早早一双愕然的眸子。迟早早与何遇相处这么久自然知晓他的习惯,何遇不擅长撒谎所以有些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便会下意识错开目光避而不谈。

“好,只是虽然我同迟杳杳共用一具身体,但是她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她的所作所为我只能看着根本无法插手,我要怎么样才能救她?”迟杳杳虽然心有疑惑,但因为对方是何遇,而且她知道无论何时何遇都不会伤害到她,索性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了。

依照迟早早以往的性子遇到这种事情是绝对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今日会答应的这般爽快利落,倒让何遇颇为诧然,脑海中下意识便浮上了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眉眼冷冽的模样,可转瞬间那画面便迅速被他剔除出去。

“你觉得姜徐之为人如何?”

“身份尊贵,性子温和,平易近人,军中众人对他好评极高。”

“你觉得姜徐之与迟杳杳当主帅,谁更众望所归?”

“姜徐之。”迟早早脱口而出,答完之后刚才声色厉急的何遇却反倒沉默下来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香炉盖,面色平静望着在淅沥雨水中舒展着腰肢的杨柳。

“姜徐之是长公主之子身份尊贵,但显然军中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再加上他是司徒末的学生,为人谦恭有礼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将士们对他的好评极好。至于迟杳杳,虽说那日校场比武让不少人觉得她巾帼不让须眉对她起了敬佩之心,但显然这个敬佩之心不足以让全军上下的将士心悦诚服听奉一个女子为主帅。”电光火石间,迟早早猛地扭头望着何遇,声色笃定,“是你。”

那日迟杳杳收到书信时,迟早早隐约觉得那书信的笔迹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就在刚才何遇问她那些问题时她才恍然想起,当日在食梦馆时她曾无意间看到过何遇写的香料方子,那上面的笔迹同给迟杳杳那张纸上的纸条一模一样。

何遇轻轻颔首,侧过头目光平静同迟早早对视:“你怎么看?”迟早早眉心微拧,联想到何遇纸条上那两句“口技之主,援兵将至”的话,将自司徒末死后发生的事情走马观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仓惶抓住何遇的手腕,语气急促问,“你的意思是说姜徐之在拿迟杳杳做垫脚石?”

“你觉得不可能?”

“军中有那么多副将,他为何偏偏要选迟杳杳做他的垫脚石?”

“因为迟杳杳是一介女流,军中将士不会愿意一介女流对她们发号施令的。”

事到如今,即便迟早早再愚钝也该想明白其中的曲折了。所谓的“我武功不如你,军策不如你,也没有信心击退戎敌泗州城无恙,我为何不选你当主帅。”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拿迟杳杳当挡箭牌的理由罢了。只是任凭他姜徐之千算万算,最后却终究是她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