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结绳相思长(2)

第二日一早在山上用过斋饭,迟杳杳便同姜徐之一起下山匆匆朝帝都奔去。

当日去姑苏城时,迟杳杳本打算带花扶侬同去的,但临行的前一日花扶侬却因贪玩跌入府中的水塘中染了风寒,再加上迟杳杳也看出向来贪玩的花扶侬对姑苏一行表现的也是兴致恹恹的,便也不再勉强让她在府上好生养病。

当日迟杳杳将花扶侬带回府中时,不知为何迟程便不大喜欢她。临行前迟杳杳又免不得多叮咛几句,告诫花扶侬她不在府上的日子要她切莫淘气不可惹迟程生气。当时粉雕玉琢脸色苍白的花扶侬撒娇晃着迟杳杳的胳膊,眨着眼讨好看着她保证:“迟姐姐,你放心罢,你不在的日子我一定好生照顾迟伯伯,等你从姑苏城回来时,一定能看到我同迟伯伯和乐融融的场面。”

说这话时那个乖巧可爱讨人心疼的花扶侬同迟杳杳梦境里那个花扶侬有五分像,而剩余的五分则是藏在那张笑靥如花下她不曾察觉到的算计。那场虚无的梦境有一部分是迟杳杳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而另外一部分却陌生的厉害。在梦境的最后,何遇曾说过他们之间的约定是她帮他做四桩生意,每做成一桩他便给自己一条灭她满门凶手的线索,而在她离开梦境时四桩生意已悉数做完何遇亦将所有线索给了她。迟杳杳不知何遇究竟因何而找上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那便是梦境里那个迟早早可以毫无保留相信何遇,而现实中的迟杳杳却不会因为某些提示而随便信赖或误会别人,有些事情她会亲自去查证。

迟杳杳快马加鞭回到迟家时,迟程同花扶侬之间虽不如她临行前花扶侬保证的那样和乐融融,最起码二人共处一室时,迟程眼底虽有不悦却再未立即拂袖而去。

“迟姐姐,你同徐之哥哥这一路去姑苏城好不好玩?”从花厅出来,花扶侬照旧如昔日那般黏在迟杳杳身侧,拉住她的袖子问东问西的。

迟杳杳身子微微僵硬一下,并未将胳膊抽走敷衍答了两句,又将话头转到花扶侬身上:“我不在这数月里,父亲对你的态度似乎改观了不少?”

“是啊!你走了之后,我记挂着临行前向你保证的事情,便每日晨昏定省去给迟爹爹请安,最开始的时候迟爹爹见都不见我直接让管家将我打发走了。”说到此处时,花扶侬故意卖了个关子,眨着眼一脸“你快问我”的表情。迟杳杳心下微颤,但旋即又按照以往安抚她的方式轻声问,“后来呢?”

“当时我整个人沮丧的不得了,后来青禾见我不开心,便偷偷告诉我说迟爹爹很喜欢用荷露煮茶。我便瞒着府上的众人带着青禾偷偷去城中的湖心亭采荷露,将采集的荷露给迟爹爹送过去时便站在他门外给他背一段千字文。连续背了七天之后,许是迟爹爹觉得我背的错误太多,便忍不住出声指出了我其中的几句错处。嘻嘻,久而久之后迟爹爹对我的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话罢,花扶侬仰着脸童真无邪看着迟杳杳,一副等着她赞扬的模样,可迟杳杳心里下意识浮现的第一反应却是花扶侬故意背错千字文想引迟程出声指正。迟程虽是商贾之家出身,也未曾考中过功名但是却容不得别人侮辱学问二字,幼年时迟杳杳习文认字时被少因读错字没少被迟程责罚。

迟杳杳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拽,仓惶回过神来,抬脚下了台阶牵着花扶侬的手朝她的院子走去,佯装不经意询问:“我记得我带你回来时,你曾说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你可还记得你家住哪里父母姓什么吗?”

“迟姐姐,你要赶我走?”原本正蹦蹦跳跳踩着小径上落花的花扶侬猛地抬起头,紧紧攥住迟杳杳的手,面色惊恐望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登时有水雾盈了上来,“迟姐姐,你不要赶我走。我保证很听话,我不会再惹迟爹爹生气,我也会好好习文练字再也不偷懒了,我……”话还未曾说完,花扶侬眼里的眼泪已大颗大颗滚了下来,挂在她圆润白皙的脸上说不出的可怜。

“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了?”经历过这种诚惶诚恐感觉的迟杳杳见花扶侬这般模样,心下幽幽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我只是怕你想家,随意打听一下罢了。再说了万一你父母当年抛弃你是另有苦衷……”

“天下哪有那么多苦衷,他们无非嫌弃我不是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男丁。”花扶侬语气里有几分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恨意,旋即她又将脑袋垂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师傅说他是在雪地里捡到被冻的只剩下一口气的我,之后我便被傅带回山里抚养,可是在我七岁那年师傅突然病逝了,我一个人在山里过活不下去便出来自谋生路了。”说到此处时,她咬着唇角怯怯看着迟杳杳,“所以迟姐姐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会少吃饭多干活,再也不惹你和迟爹爹生气了,你不要……”

“有我在一天,迟家便是你的家,没有人会赶你走。”迟杳杳伸手替花扶侬擦去脸上的泪渍,单手拍了拍松软的发顶,“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若是不想寻你的父母,此事便权当我没说好了,进去吧。”

“迟姐姐。”迟杳杳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花扶侬哽咽的声音,“师傅以前曾同我说过,他是在姑苏城外雍长坡旁拾到我的。”

迟杳杳脚下一顿却并未回头只是轻轻颔首,将面前的花枝拂开径自大步朝外走去。身后一身富贵艳丽衣裳的花扶侬用帕子一点一点抹去脸上的泪渍,望着迟杳杳的背影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意:“迟姐姐,你可不能辜负我的信任呐!”

步履匆匆的迟杳杳回房换了身衣裳欲打算去军营一趟,刚将衣服换完正伸手绾发髻时,一转头便见丫鬟青禾拿着一只荷花站在门口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看着自己。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当门神么?”迟杳杳匆匆瞥了她一眼,又径自垂首在妆奁盒上一溜儿玉簪里拨弄想找出一只木簪绾发。

青禾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将荷花查到书桌旁的青瓷瓶中,转过头见迟杳杳还一脸不耐烦将妆奁盒里的翻找着什么,遂凑过去问:“小姐,您找什么呢?奴婢帮您找。”

“有没有木簪?”

青禾轻车熟路从妆奁盒的最长层里取出一支檀木簪递了过去,问,“小姐,您……这是要同王爷出去?”

“去军营。”迟杳杳手法利落将木簪插入发髻中,正欲朝外走衣裳猛地被人扯了一下,垂头便见青禾伸手指了指她身侧的铜镜,好心提醒,“小姐,您穿成这样去军营,会不会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