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当你再次回忆她(第2/3页)

她讨厌苦,但世界偏偏那么坚不可摧,如同每一个初次发现现实是那样无理取闹,时间是那样无法动摇,而自己又如此渺小脆弱的孩子一样,渡我的心被看不见形状的刀子搅碎。

她一个人大声地哭泣着,但就连眼泪也宣泄不尽她的悲伤和懊悔。

“要是她还在这里就好了。”

“要是,她没有走……”

她说。

“如果……早点让她只属于我……”

世界或许就没法从我这里夺走她了。

黎明

一开始,轰也很难说清楚自己的不安源自何处。

这种不安在夜里尤其鲜明。

后来的轰才渐渐明白,这大约是因为,仿佛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却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切实地确认她的存在,他害怕终有一天,连记忆中她的笑容也悄然淡去。

所以当他拿着她的笔记本,这种惶然似乎微微减轻了一些。

轰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台灯的光稍显昏暗,但他也不想把它调得太明亮,他似乎在潜意识中认为,书页中寄宿着某种不可名状的事物……他不愿意去惊扰它。

笔记本的第一页夹着一张量表,上面的数据已经很久远了,但轰依然能认出它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时澄为他测算出的数据。

当时的情景,轰还没有忘记。

“从资料上看,轰君的个性是半冷半燃吧?为什么……”

她问道。

“因为讨厌。”

自己大概是用非常冷硬的语气回应了吧?

“我不想要燃烧的那一半个性。”

“是么。”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任性,并重新编辑了他的量表资料,将个性更正为“冷冻”。

那是轰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反应,忍不住在心里有些感到吃惊。发觉了他的视线,澄抬起头笑了一下。

“以后请多指教了,轰君。”

不过是第一页,轰就在那里停留了许久。

然后,他继续翻看着。

在前三分之一的部分,基本是不同的实验数据,有剪贴表,也有手写记录,后来澄在凝山国中的实践教学结束了,他们便只在研究所中碰面,差不多从这一阶段起,澄的记录风格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是他们逐渐变得熟悉起来,澄的记录变得随性了一些……比如,在某页个性持久程度的数据分析旁边,澄顺手写上了一行字。

“比起热水,轰好像更喜欢热可可。”

所以,后来就变成热可可了……

轰想着。

这本大体上用于记录数据的笔记其实并不怎么具有可读性。在电子数据库功能发达的现在社会,还保持着这种书写习惯在一定程度上,简直可以称为多此一举。但轰不禁开始感谢澄对纸制品和书写的奇怪执念,因为这对别人来说既无趣,又难以理解的笔记本,对他来说,就像记忆的钥匙。

如同走过排列着窗口的长廊,回忆按照时间线清晰地罗列和呈现,每一扇窗户外,都能看见位于不同时间点的她和自己。

他继续读下去,几乎忘记了时间。

夜无声地流淌过去。

翻到某一页时,忽然出现了整面的空白,轰顿了一下,因为从前面的内容来看,澄并没有跳页的记录习惯。

是不小心漏掉了吗?

这么想着,轰翻过这页……当他的目光触及同一张纸的背面时,轰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背面,没有实验数据,有的只是一朵花的速写。

那分明是一朵花,看起来却有坚硬的质地,就好像……

就好像是冰雪雕刻而出一样。

澄在花瓣旁写下了一个词。

——“星辰”。

然后,回忆决堤。

他猛地想起雨声,想起被鸦色的云笼罩的城市,想起她手中的伞和她的碰触……

想起了两人一起见过的,独一无二的星空。

轰站了起来,用力拉开窗帘,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夜晚只剩下了一点尾声,他恰好捕捉到了拂晓前的片刻。

星星已非常稀薄,想必再过几分钟,黎明便会完全降临,随后晨曦将彻底掩去星光,它们便再也无处可寻。

但是……

但是,它们仍然在那里。

就像她一样,她也仍然在那里。

——只是自己再也不能看见她了而已。

轰望着天际,朝阳一点点升起,一点点变得明亮。

他的视野一点点变得模糊,第一缕阳光洒下时,恰好穿过了一滴坠落的泪。

天亮了。

噩梦

死柄木无数次地梦见那天的场景。

梦的开始,总是他在奔跑着,竭尽全力地,跑到喉咙滚烫,整个肺部似乎要烧起来,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他推开拦在他身前的人,上了能带他找到她的电车,然后电车飞驰起来,过度运动让他激烈地咳嗽着,内脏依然在发痛。

然而,梦中的电车从未送他抵达终点。

梦的结局总是一样的。

在电车穿过城市一角的时候,死柄木看到了大厦上的巨幕广告墙,她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这个梦便结束了。

不过,死柄木弔并不是老是做那样的噩梦。

今天就不同。

今天的死柄木梦见自己坐在咖啡店里,还是靠窗的位置。他始终低着头打游戏,他知道对方就坐在他对面,在喝他觉得太苦的咖啡或者看他觉得无聊的书什么的……他无法否认的事情是,事实上这让他觉得平静。

“死柄木。”

她忽然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她,她的眼睛依然很温柔,这世界似乎总能带给她一点儿使她高兴的东西。

“你怎么了?”

死柄木问道。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他。

死柄木并不讨厌这样的目光,但他想着,他总得表现出一点不耐烦才行,于是他前倾了身体,想要对她说话。

“你……”

梦是在这里醒的。

半睡半醒间,死柄木产生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我得对她说些什么好呢?”

这不是一个噩梦。

但是,它的梦醒时分,却是比噩梦还要残忍的时刻。

事实上,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在那个噩梦的结尾,他都没有看到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可怕画面,便只是,什么都没有了而已。

从那一刻起,这世上便失去了她的影子和声音。

死柄木用了很长时间去理解这一点——直到现在,他忽然领悟了。

她常去的咖啡店还在,她喜欢的咖啡还在,她的游戏存档还在,她赠送的手套也还在。

只是她不在了而已。

曾经,就算自认为已经躲到了世界的尽头,澄也能找到他。

现在,情况似乎反过来了。

然而无论是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死柄木弔也都不可能再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