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萧衡躺在地上,身体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几经辛苦才能挪动手指分毫。

不等他稍微恢复过来,一块几乎有他半个人大的巨石不知从何飞来,直接重重地往他胸口处砸去。

胸前肋骨碎裂的感觉如此清晰,他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激烈的冲击,猛地一咳,吐出一大口血来。昏沉之际,他看见一道蓝白色的高大人影缓缓朝自己走近。

他连冷笑讥讽对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岂知来人却蹲下身,掐着他双颊强迫他张口,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入口即化的丹药。

草木般清新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化开,受损的经脉与五脏六腑都在以非一般的速度复原。他眸光惊喜地看了段千钰一眼,想着仙道之人果真心里都留有那一分同情,只可惜往往都是这一丝的心软害惨了他们自己。

段千钰从萧衡的眼睛里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后,在他受损的经脉修复得七七八八时,忽然又抬起手掌凝聚了灵力,猛地朝他丹田处拍去。

“啊——!”难以言喻的疼痛刺激得萧衡的大脑瞬间空白,只能发泄般地扯着粗哑的嗓子大喊。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逐渐被周围的风雪带走,没能传到山外。

段千钰和善的微笑落入萧衡的眼里,恐怖得就像是见到那年未能彻底出世的天魔。他眼眶微红,眸中的星芒因为愤怒,似是化成了点点火苗,在无边无际的深邃之中燃烧。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大魔头。你招惹了一位这样的疯子,难道还想着能够轻易得到解脱?”段千钰轻声笑道,袭击了萧衡丹田的手,却毫不犹豫剖开他腹部,在萧衡凄惨的叫喊声下,面不改色地深入掏到了他的内丹。

“阿卿当年曾遭受过的痛苦,怎能不让你百倍偿还?”

萧衡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他错了。

那本该为祸三界的天魔,早在段千钰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现世。

在飞鸾山之外守候了许久的林天鸿与陈仲远,自山里的打斗停止后就一直在等着结果,心里是有些纠结又有点担心。

作为萧衡过去的挚友与同门,他们担心段千钰下手过重,一时没能控制住怒火把人给打死了。毕竟他们虽然稍微了解了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与萧衡有关,但终究尚不清楚当年事情真相,所以在配合段千钰的时候也请求过他,希望他不要立刻将人杀死。

另一边,他们也担心着倘若萧衡真的变得如此十恶不赦,那真让他如愿将段千钰杀死的话,那……

几人正忧心着,就见一人忽然从飞鸾山的方向走来,手上还拖着另一个人。远远看去,他们仿佛以为自己在那瞬间见到了什么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还是恶修罗。

段千钰将看起来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萧衡摔到他们面前,面上是他们几人不曾见过的冷意。

“把人看着,别让他死了,我要他活着受罪。”语气寒凉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知为何,他又转身往飞鸾山的方向回去,林天鸿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陈仲远摇头叹了一声,再看向虚弱地趴在地上的萧衡时,情绪复杂又难过。

上一次见面,几人明明还一起在那儿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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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都再次归于平静,叶云卿闭着眼睛调息了一小会儿,才又睁开,任浅淡的流光自眸中散去,然后才缓缓抬手,在面前墓碑上的刻字处轻轻抚过。

无明确实是他亲手杀死的。

当年,他狠下心无视了段千钰的拒绝,硬是将他魔气全揽到身上后,身体就开始出现了堕魔的印记与迹象。

段千钰记忆的尘封,是他在无明的帮助下一起完成,无明甚至还指导了他要如何布下那庞大的结界,将充斥着悲伤与怨愤的飞鸾山封锁起来。结界大部分的能量都依靠无明的灵力才能够形成,显然,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来布置了这么一个结界。

毕竟在与萧衡等人打斗的过程中,他早已被狠心的萧衡重伤了根基,哪怕能够侥幸存活,能力也将大不如前,甚至很可能会后退,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废人,再无缘仙道。

倒不如临终之前,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为师最后只能再帮你这么一次了。”

“拿着你的凤鸣,把我杀了。”

叶云卿握着剑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因为魔气在身子里扩散以及清元丹的消失,本该作为本命武器的凤鸣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排斥。

他盯着无明,眼里满是纠结,无法轻易下得去手。

无明却用着坚定的目光对他说:“既然你已入魔,那便要进入那浑浊紊乱的魔界。云卿,那处与仙界不同,你若狠不下心,死的那一个将会是你。”

“身为我的徒弟,哪怕入了魔道,也得成为最强的,能够护住自己的那一个!”

“弑师叛道这一个因果大罪,是为师赠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墓碑上的冰凉透过叶云卿的指尖传入心底,无明临终前对他的最后一项要求,便是将他带到此处安葬。在埋着他尸骨的地方,似乎还葬了一个人。那人身份为何,是男是女,与无明什么关系,他都不知道,无明甚至没有给对方安上任何碑铭。

直到洞窟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将手从墓碑上收回,慢慢从地面上起身。

叶云卿转身时,段千钰已来到他面前。他看着身上落了不少伤,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的段千钰,慰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先一步揽入怀里,紧紧按着不放。

段千钰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那朵开了的岁时花是他亲自交到他手中。与刚寻获旧时记忆的段千钰不同,当年的事一直都印在他脑中,他心里,不曾被遗忘。那些曾被他在无数个夜晚一遍又一遍取出来阅览的记忆,也许痛苦还在,但如今再拿出来说时,影响却已经淡了。

毕竟他和段千钰,现在都极好,再无人能欺负得了他们了,不是吗?

叶云卿眸光微动,察觉到把头埋在他肩窝的段千钰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便抬手搭在他后背处轻轻安抚,却被他抱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他没忍住说:“你再这样,我没被萧衡弄死也得被你搞得憋死了。”

段千钰动作一顿,像是有几分不甘地稍微松了松抱着他的手,许久之后又闷闷地问了声:“痛吗?”

叶云卿愣了愣,知道他是在问当年的事,沉默了一下回答:“不记得了。”

他确实不记得了,在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就只有段千钰的安危,确实顾不上自己的事。

段千钰又问:“说什么外出历练留下的病根,你身体先前的问题,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