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血水

木刺穿过皮肤, 却穿不过厚厚一层脂肪。

彭总剧烈挣扎,季寒川却似足下生钉,始终安稳地立在他身上。他低头, 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点影子。此刻,微微笑一下。玩家们看着季寒川唇边的笑, 遍体生寒。讲台上, “宁宁”却喃喃自语:“真漂亮——”

“宁宁”低头,看着身侧的碎骨女人, 语气是和季寒川先前如出一辙的友好、亲切, 假笑着问她:“对不对?”

碎骨女人:“……”狗男男!闭嘴!

木刺其实不算尖锐, 但此刻,在彭总身上坚定地、缓慢地下滑。随着季寒川的动作,彭总喉中爆发出一阵咕嘟咕嘟的响动。季寒川不以为意, 手上动作继续。黄色的、颗粒状的脂肪流出。玩家们看在眼里,朱葛后怕地摸摸自己独自,深感自己这个舍友不走寻常路。

而吴欢眯一眯眼睛, 迟疑地:“彭总的身体,是不是变小了?”

朱葛一顿。

在季寒川划开彭总肚子的这点时间, 会议室中剩下的四名玩家汇聚在一处, 安静无声。可在吴欢打破这份寂静后,于章也犹犹豫豫地说:“好像对哦。”

脂肪越来越多, 堆积在彭总身侧的桌椅地面上。起先,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可到后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 彭总是真的在“变小”。

随着身体变化,他的脖子也一点点缩短。季寒川耐心地等,在此刻, 却听吴欢叫他:“韩川!”

季寒川回头。

吴欢犹犹豫豫,带着点恳求,说:“胡悦被拉上去了。”

季寒川一顿。

彭总越来越小、偃旗息鼓。

季寒川从他身上跳下来,沉吟:“老朱,你背着吴姐,还有小于、老高,还是先去外面。我去楼上。”

他说完这句,又转头,看着讲台上没有再动作、仿若回归一具普通尸体的碎骨女人。

季寒川“啧”了声,把手上的木刺扔掉。走出会议室。

先前离开的玩家,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但季寒川先前已经听朱葛等人说过,每局游戏,都会给玩家们划定区域。譬如这一局,“区域”就是这座城市。可季寒川还是想试一试,如果不是玩家,而是普通NPC,他们是否有走出去的机会。

眼下,倒是暂时没法知道答案。他照例是走楼壁。此刻不过十点出头,窗外天光却十分暗淡,云层浓厚,仿若黑云压城。

季寒川喃喃说:“要下雨了吗?”

他没有再看,而是攀着楼壁上突出的地方,去到胡悦与吴欢的楼层。从窗外看,便能见到楼道里溢满血水。

他皱了皱眉,踩进去。到这一步,身上混杂着昨夜肉道里的腐臭粘液、彭总的脂肪,碎骨女人的血污。季寒川有点麻木,连嫌弃都没力气。他趟着血水,一点点往前,很快到胡悦与吴欢的房间门口。季寒川有些意外:门居然是关着的。

那些血水,是从门缝中溢出。

季寒川露出点一言难尽的表情:那屋子里得成什么样啊?

他想象一下屋内画面。踹门倒是好说,可门踹开了,又是一头一脸。

季寒川:“……”

他有点承受不来。

这样做了片刻心理准备,他到底抬脚、准备踹门。正在此刻,却见门上多了一点金属光泽。季寒川颇感意外,停下动作,眼见一个颇顿的剪刀头捅了出来。

接着,被艰难地收回去,又有金属磨木头的响声传出。

季寒川更加一言难尽了:这酒店门质量得有多差啊?

另一边,胡悦一身血污,透过门上刚扎出的洞,见到外面似乎有人影停住。她心惊肉跳、胆寒发竖。可刚刚打破浴室外的玻璃,就花了很大功夫。血水流淌,她开了窗户,却没有丝毫用处。只好再从门上下功夫。这里是十几层,她也有考虑过从窗户翻去隔壁房间。可窗沿太窄,没有其他防护。

胡悦很有自知之明。在摔死,和被血水淹死之间,她还是想挑战一下后者。

再说,如果撑久了,兴许能遇到奇迹。

她苦中作乐,在血水之中艰难地拿剪刀捅门。血污之中,不时有头发、碎肉飘过。胡悦拒绝思考这些代表什么。

她正专心致志,试图在门上凿开一个洞。忽然听见敲门声。

是三声,很有礼貌:“笃、笃、笃。”

于章和高修然已经对这个声音ptsd,胡悦倒是好些,惊愕了一瞬,语气发飘,问:“谁、谁啊。”

季寒川:“我,”一顿,“韩川。胡姐,你往后一点,我要踹门,别伤到你。”

胡悦几乎喜极而泣。她同样想到那个塑料鬼,可如果这扇门能开,就算真是塑料鬼,也好过现在。她退到床边、站到床上,喊:“我走开了!”

然后听到一声巨响,屋中血水向外冲出——

季寒川:“……”别问,问就是惨。

他闷闷不乐,招呼胡悦下楼。胡悦小心翼翼,问:“可,可我们怎么走。”

季寒川想一想,说:“我背你吧。”

胡悦起先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可过了两分钟,胡悦:“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也想不到,先前朱葛曾说,季寒川送四楼踩着楼壁下去。可那是四楼,“游戏”降临之前,胡悦也在电视上看到有人这样做。眼下却是十几层,她看到地面,觉得身体是在做垂直运动,在重力作用下砸下。离地面越来越近时,胡悦不敢再看、闭上眼睛。背着她的人很绅士,手只锢住她的两条腿。但这样一来,韩川甚至不能扶一把其他地方、保持平衡。

最后几米,季寒川猛然一踩楼壁、身体朝外跃出,“砰”的一声,砸上地面。

他自觉安安稳稳,可放下胡悦时,胡悦神思恍惚。

季寒川纳闷:“你怎么了?”

胡悦沉默、沉默。

季寒川:“歪?胡姐?你在吗?”

胡悦:“……”

她劫后余生,眼里倏忽落下一颗泪来。

……

……

正午十二点,往日,这条街上,会走出许多游客。穿着泳衣,兴致勃勃,要去温泉。街边小店一家接一家,门口挂着色彩缤纷的泳衣。

可到今天,不见游人,商店关门。六个玩家围坐在工地之中的空地上,看看彼此,一起苦笑。

季寒川想到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之前打麻将赚来的钞票,分给诸人,道:“昨天晚上,我们还遇到一个司机,”大致说了两句,“他说钱‘烫手’,字面意思。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用,给大家防身吧。”

到最后,他自己两手空空。

旁人看着他,都是复杂的脸色。吴欢身上的焦黑已经要布满大腿、眼看着蔓延上腰。她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苦闷,又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