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八十二

程娟迷茫。

她脸上的困惑太明显。季寒川看在眼中, 仔细回忆程娟出现以后的所作所为。她唯一一次展露危险性, 还是在自己翻衣箱、找到襁褓的时候。襁褓能束缚假程娟的行为, 那兴许对真程娟也有影响。这么看, 她那会儿闹出的动静,其实是自保。

还有。在仓库时, 程娟表现得那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让季寒川帮忙。

季寒川想:目前已知, 真程娟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方婶从山上抱下。

他起先觉得, 程娟就是“山”的化身。但现在看, 又觉得不然。既然程娟并非本局核心、关底BOSS, 那“祂”大概率仍然是“山”。

那幽绿炭火会烧死假程娟,把身体还回来。后面季寒川就进祠堂了, 所以他不知道,炭火会不会同样烧到真程娟。

——如果他那时停在原地, 看完全场,那此刻的程娟,不一定会这么无害。

季寒川面上不显,轻轻打了个呵欠,靠在沙发上, 说:“没有头绪的话,先来说说最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宁宁也鼓励她, 说:“嗯, 说不定想着想着就有线索了。”

程娟看身边小妹妹落落大方, 又甜又爱笑,待自己也很亲近。她想到之前那片空间中,眼前男人对自己说,自己女儿很乖巧,从来不会说自己孤孤单单。但听他言下之意,还是觉得女儿孤独。

程娟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自己有朋友。除了村里同龄的孩子外,在上吴村读书时,因为成绩好、受老师喜欢,所以班上其他村的孩子也经常来找程娟问问题。这么一来二去,就都成了伙伴。有时候天气不好,程娟会直接在上吴村的女同学家中留宿。

她眼下表现腼腆,说白了,是怕生。

在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程娟会忐忑。哪怕这会儿她有了更多记忆,知道这些人马上就要走了,他们不能伤害自己,反倒是自己能伤害他们……但骨子里,程娟还是怕生。

这场游戏并未经历很多次重启,加上每次玩家们的选择不同,某种程度上讲,这会儿的程娟,也是一个崭新的、没有经历很多苦痛的程娟。

所以程娟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宁宁可以那么自信,总开开心心?她明明没有过朋友。

程娟依然难为情,深呼吸一下,才开始诉说。

她从几天前去上学时说起,讲到那晚放学。这些事季寒川大都能想到,但程娟这会儿说,他也耐心地听。

程娟:“……那时我们分散了,我走了很久,天亮,觉得很累,所以想要找地方睡一觉。”

所以季寒川和村支书找到她的时候,程娟其实不是昏迷,而是在睡。可在这之中,程娟灵魂脱离身体,最终他们抱回来一个空空躯壳。

程娟:“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透明的。后来下雨,我找不到出路。最后见到有一张纸被贴在树上,上面画着怎么往外。我摸不到纸,但没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就把上面的走法背下来,终于找到那条平时走的路。嗯,还有,我看到了村子里的灯,终于走回家。”

季寒川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他粗略画了几笔,写了几个字,问程娟:“你找到的纸是这样?”

程娟一怔,点头。

季寒川回答:“我画的。所以,我救了你妈、你婆,还给你指了路——你应该再给我一个免死金牌。”

讲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点说不出的散漫,宛若在开玩笑。

他看着程娟,同时也在审视:现在这个程娟,到底保留了多少“人性”?她作为方婶的女儿、兰婆的孙女长大,在人群之中,成长出属于“程娟”的人格。哪怕最初她的确是“山”的化身,可到后面,她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了。

程娟捏着那张纸,看了片刻。

她回答:“好啊。”

无形之中,这句话被附加在本场游戏的规则内,不会改变。

季寒川看向宁宁。宁宁,或说宁宁背后的邵佑,对他轻轻点头。

程娟又说起,自己在家里,看到那个占了自己身体的山鬼耀武扬威,还伤害兰婆。她气得要命。

季寒川心里默默想:黑化值增加、增加——

程娟:“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去了另一个地方,就是那个院子。”

接下来的事,季寒川大概都知道,不必程娟赘述。

他想了想,多问一句:“你找到兰婆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

那会儿村民四逃,山鬼分布各处,也有几个山鬼去了西路。

程娟回答:“婆?婆那时候好好的。”

从混乱开始,到真程娟醒来,满打满算,其实只有十来分钟。兰婆走出去很远,她并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是程娟找过去,兰婆才知道,祭祀出了乱子。

说到这个,程娟有点黯然。她没有提,其实那时候,兰婆看着她,还以为她是那个山鬼。是程娟解释很久,兰婆才将信将疑,过来摸孙女脸颊。最后,她卸掉脸上的鬼面,与孙女抱头痛哭。

这期间,没有山鬼打扰。

季寒川说:“我知道了,睡觉吧。”

程娟:“……”这就完了?

季寒川打了个更大的呵欠,说:“你去东屋,炕上应该能睡四个人。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程娟心情复杂,离开堂屋。

刚刚几人说话的空档,季寒川的外套已经半干了。这会儿,他把外套解开,披在身上,然后躺在沙发上,果然是很将就,就准备睡一觉。

临睡前,和宁宁及邵佑道晚安。

游戏第五天。

准确说,是第四天,零十四小时。

方敏来问季寒川,他具体是什么打算。

季寒川:“把山鬼抓起来,今晚重新来一次,烧死壳子里的东西。之后嘛,村民配合最好,不配合的话,绑起来。”

方敏:“我昨天也想了很久,觉得你这个方案有点问题。”

季寒川:“唔,你说。”

两人讲话的时候,季寒川正在洗脸。

热水是程娟烧的,掺着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冬日天寒,井水反倒显得温。

季寒川顺手用了床沿上放着的方敏的洗面奶,脸上一堆白泡沫。

他这会儿没有穿冲锋衣,只有里面的毛衫,袖子细致地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臂。

撩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泡沫就滚下来,露出一张隽逸面孔。

方敏看在眼里,忍不住道:“你之前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演员吗?不过我没见过你,是不是刚从电影学院毕业,还在演网剧?”

季寒川:“……你说的‘问题’就是这个?”

方敏:“不是。就,我觉得,雷击木不可能毫无限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