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梁宵伏在霍阑胸口,听不大清心跳声。

他其实没怕过,也不觉得难受。

再大的事无非一个熬,一腔心气死撑着,咬咬牙就过去了。

没什么过不去的。

当年的小梁宵背着书包,胳膊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踉跄着翻窗户出去,也严厉地没准自己难受过一秒。

霍阑身上被水烫得温热,内里依然沁出层明净雪意。

冰下层流动着水,水纹波动,折射开温热日光。

梁宵闭紧眼睛,手上发着抖,摸索几次,用力攥住霍阑衬衫。

霍阑握住他的手,指腹贴着脉搏测了一阵,拿过氧气面罩,替他戴上。

“不用。”梁宵侧了下头,尽力叫声音平静下来,“我没事,想……”

梁宵深吸口气:“想让您再抱一会儿。”

他脑海里依然一片混沌白芒,想不出该说的话,只能尽力捡着为数不多的念头:“我――”

霍阑掌心覆在他背上:“我在。”

梁宵打了个激灵。

“缓一缓。”霍阑把面罩替他戴好,依然叫他靠在怀里,“我不走。”

梁宵胸口悸了下,绷了半晌,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梁宵侧过脸,额头抵住霍阑肩窝。

霍阑把他往怀里护了护,朝死死钉在门口的经纪人点了下头,侧身把梁宵整个遮住。

段明倏地回神,用力抹了把脸,通红着眼眶朝霍阑尽力笑了下。

经纪人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声退出病房,小心翼翼合了门。

-

霍阑在医院留了一宿。

次日一早,就同医院办妥手续,把梁宵一并带上了飞机。

这些天都没能睡得踏实,终于有什么东西彻底落了地,梁宵在他怀里伏到半夜,彻底昏睡得没了意识,检查办手续出院都一无所觉。

霍阑不假人手,下了飞机,把人一路抱回了家。

“自主发情期。”

私人医生已经和梁宵很熟,利落做了检查:“omega正常分化过程,大都出现在十八岁到二十岁,拖到这么晚的很少见。”

管家和那边医院交接过:“梁先生腺体受过两次重伤,和这个有关吗?”

医生点点头:“主要原因是腺体受损,和身体素质之类因素也有关。”

Omega长身体的时候生活条件没能跟上,发育会被动延缓,腺体会自主推迟等待适合分化的状态。

有高度匹配的alpha信息素多次频繁刺激,也可能会引起陷入休眠期腺体的复苏。

对梁宵来说,进入自主发情期并不是坏事,说明当初重伤的腺体已经开始逐步恢复功能。如果能调理得当,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彻底痊愈。

“我们备了营养师。”管家点点头,翻出本子记下,“还有没有别的……”

“初次自主发情,时间会长一些,反应也会相对严重。”

医生当初第一次来,冒险建议霍总和高度匹配的omega永久标记,险些被当场冻上,这一回已经不大敢说:“建议――”

霍阑揽着梁宵,单手操控着鼠标在笔记本电脑上办公,循声抬头。

“建议。”

医生定了定心神,医者仁心:“如果有特定的alpha,最好在这期间保持长时间高密度接触,多进行几次临时标记。”

霍阑垂了下眸:“要多久?”

“理论上接触时间越长越稳定,对omega的安抚效果越好。”

医生充分考虑患者及家属情况,适当委婉:“但是――”

管家:“您喝咖啡。”

医生:“?”

“但是――也不绝对。”

医生想不通这次怎么又有咖啡,道了声谢接过来:“现代医学发展逐步完善,其实就算没有alpha……”

管家飞快把饼干塞他嘴里。

医生:“……”

“有需要我们会再和您联系。”

管家体查霍总心思,熟练送客,把医生和咖啡一起送到门口:“您慢走。”

医生茫然嚼着饼干,端着咖啡同他点了下头,走了。

管家送着人走远,推门回来,轻轻把门掩好。

管家走近霍阑:“霍总……”

霍阑垂眸,稍稍调整过姿势,把人揽得更稳当些,示意身边已经批复过的文件。

管家把那一摞文件抱过来:“梁先生还好吗?”

梁宵这些天只怕都没好好休息过,一觉沉沉睡到现在,折腾这么久也没醒。

医生说了不要紧,只是发情期身体状态虚弱,加上前期没能及时发现,始终没配合着充分休息。

梁宵的发情期特殊,疏导淤积的信息素只是一方面,随之引发的身体问题才更要紧。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尽力休养调理。

有机会放松下来,好好休息睡一觉,自然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可总这么睡着,也难免还是叫人担心。

“不要紧。”霍阑松开测梁宵脉搏的手,“叫他多睡些。”

管家点点头,犹豫了下,又轻声劝:“您也记得休息。”

霍阑不置可否,视线落回电脑屏幕上。

管家放轻动作收拾好东西,退出卧室,悄悄带上了门。

霍阑静坐了一阵,放开鼠标。

他垂下视线,收拢手臂,看着靠在胸口的梁宵。

霍阑抬手,轻轻碰了下他阖着的眼睫。

梁宵眉眼湛秀,这样合眸安静睡着,显得格外温顺,比实际年龄要小出很多。

有他抱着,梁宵睡起来格外安稳,并没像每天晚上那样翻山越岭地折腾。

事实上,昨晚梁宵除了最后含混着叫过他一次,就没再出过任何声音。

他总不清楚这种时候该怎么做,只能看着怀里的单薄身体悸颤着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彻底力竭,无声无息软进他臂间。

霍阑胸口淤窒闷痛,小心把人翻过来,并没看见泪痕。

“他一个人久了,不知道……”

经纪人跟着他们回来,憋了一路,临下飞机磕磕绊绊鼓足勇气:“您别放开他……别走。”

霍阑从没想过这个,抱着梁宵在机舱口,同他承诺:“我不会走。”

经纪人说不出话,那个小助理红着眼圈左看右看,鼓起勇气小声补充:“梁哥说他喜欢您,想让您――”

后头的话没说出口,就被经纪人死死捂着嘴拖走了。

但前半句话,已经将霍阑心绪震得到现在依然没能缓过来。

虽然不至耽搁工作,但只要心神稍一放松,无处不在的念头就腾起来,叫他几乎有些坐不住。

……

霍阑用力闭上眼,把被这一句话激出的隐约不安尽数压下去。

他原本想的只是尽他所能照顾梁宵,绝不让梁宵再过从前的日子,至于梁宵怎样看待他,甚至是真是假、是走是留,都从不在考虑范围内。

霍阑也清楚自己易感期时容易进死胡同,有些不该有的莫名执念,所以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梁宵提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