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2/4页)

都是半大的少年,再定得下心沉稳早熟,被同龄玩伴拐着,也难免会有一起玩的念头。

小梁宵尽力拐着他不务正业,拖着少年霍阑往外跑,出门绕两公里吃久负盛名的豆花,去夜市吃一点都不健康的小吃,撬开锁上天台,坐在楼顶上晃着腿一块儿看太阳落山。

这些年,梁宵每次回头想,都觉得那段时间过得尤其开心。

开心到即使后来再觉得煎熬难过了,闭上眼睛假装回了那个时候,就好像还能好好过得下去。

但这样的日子又好像确实太短也太少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和霍阑道别,一件接一件的意外裹挟着他们,他自身难保,又豁出去拼了命想保霍阑,最后好像做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能保住。

梁宵难以自控地一遍又一遍在梦里回忆,他当初走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他留给霍阑了什么,他让霍阑一个人面对了什么。

霍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找不到他又被分家算计的时候,父母过世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能信任、步步危机如临深渊的时候。

霍阑说,他是他的天街草色。

梁宵从没细想过这句话,这会儿却忽然明白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近却无。

霍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不光不生他的气,甚至还想抱抱他。

梁宵眼角沁出滚烫水色,呼吸粗重,摸索着想要找到那个被他丢在了江南的少年alpha。

霍阑坐在病床边,俯身把他整个抱住,一下下亲着鬓角小心安抚。

梁宵分不清梦境现实,急喘着找他:“霍阑……”

“我在。”霍阑握紧他的手,“没事了,我在。”

梁宵怕他不肯原谅被留在当年江南的那个少年,喘得有些咳,挣着拽他:“你别罚他,怪我,是我错了,别罚他……”

霍阑喉间滚热,抱紧梁宵,低头埋在他颈间:“不是。”

“不是你的错。”

霍阑按着梁宵教的,哑着嗓子,一点点念给他:“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梁宵原本挣扎得厉害,被他贴着耳畔念了两边,颤了颤,隐约平静了几秒,胸口反而起伏愈促。

霍阑担心他不舒服,急着揽住梁宵,伸手要去按呼叫铃,被梁宵挣扎着死死拽住了袖口。

梁宵喉间动了动,眼泪顺着紧阖的眼皮淌下来,发不出声的哽咽呢喃。

霍阑抱着他,把人贴在自己身上,忍着疼屏息靠近了听。

梁宵在他怀里,发着抖,哑着嗓子反反复复地念:“不闹了……”

霍阑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气,阖上眼睛。

在江南,小梁宵很喜欢惹他生气。

每次都胡闹折腾,真把他惹出脾气了又耷着头可怜兮兮地认错,转着圈把他从门口哄回来。

少年霍阑后来也隐约被拐出了些脾气,学会了被闹得实在头疼,就放下笔去拿外套,作势要走。

小梁宵每次都断然认错从不走心坚决不改,每次不让他走,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

“你闹。”霍阑用力揽住他,哽声,“你闹,我不走,我不会走。”

霍阑不知道他梦见了哪一次,尽力回忆着,哑声解释:“我出门是去买东西……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你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

梁宵被梦境现实死死逼着,蜷在他胸口,终于崩溃:“我想家……”

霍阑脑海中嗡的一声,心里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梁宵又要咬手腕,被霍阑轻轻拢住,把他揽在自己颈间。

梁宵挣扎半晌,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无从下口,用力咬住了霍阑的肩膀。

梁宵打着颤,胸口激烈起伏,支离破碎的哽咽声终于再压制不住,断断续续从喉咙里溢出。

霍阑阖上眼,一遍一遍顺抚着梁宵的脊背,静了半晌,尽力稳着手替他小心拭净了眼泪。

“我也想。”霍阑喉结哽了下,“家还在。”

“家还在,我不放心留给他们,都带回去了……就在别墅。”

霍阑不知道他能听见多少,贴着梁宵耳畔低声说给他:“拍完了戏,我们就回去。”

“有一个池塘,我叫他们养了鱼,都给你钓。”

霍阑:“想叠多少纸飞机就叠多少纸飞机,不破坏环境……好看。”

霍阑阖上眼,嗓音发哑:“那天晚上我就觉得很好看,只是因为要面子,不肯和你说。”

“我很喜欢你带我吃的东西,喜欢你带我做的事。你恶作剧,我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喜欢你闹。”

霍阑几乎说不下去,哽声:“我――”

梁宵喘得有些呛咳,霍阑小心地替他轻轻拍抚,叫梁宵靠在自己胸口。

霍阑低头吻他:“我很想你。”

梁宵再撑不住,死死埋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

不管不顾痛哭过一场,梁宵终于摆脱了这些年噩梦的纠缠,在霍阑怀中逐渐平静下来。

烧不难退,只是这些天梁宵心里都积着事,越攒越多无处排解,终于找到缺口一举反噬,轰轰烈烈折腾得格外难受。

霍阑始终牢牢守着他,冷敷降温喂水喂药,守到凌晨,梁宵身上的高热终于开始渐渐回落。

“问题不大,烧褪到38.5℃就不用再给药了。”

医生仔细检查过,松了口气:“慢慢退热,以物理降温为主,多喝些水。”

管家守在边上,帮着追问:“会难受吗?”

“不舒服是难免的。”

医生点点头:“高热的时候身体感觉不明显,退热过程反而要难受些,尤其在38℃附近范围,身体不适会比较严重。”

医生想了想,大致介绍:“可能会有头疼,身上酸痛乏力,畏寒,有些人会有胃肠道症状,不太愿意吃东西。”

管家忧心忡忡:“用给些药吗?”

“这倒不用。”医生笑了笑,“这是人体自然的保护机制,主要靠家属陪护和人文关怀就行了。”

管家稍微放了心,同医生道了谢,客客气气把人送出了病房。

霍阑坐在床边。

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冷敷时换洗毛巾,他几乎没离开过病床,视线始终落在沉沉睡着的梁先生身上。

管家怕他没心思听,带了助理送的早饭过来:“霍总……医生说梁先生不要紧了。”

霍阑没什么胃口:“不用。”

管家不跟他争,点点头,把饭盒放在一旁:“医生说到38.5℃就不用药了,但梁先生可能会觉得难受。”

霍阑蹙了下眉,抬眸看他。

“是人体的自然反应。”管家熟练成自然地复读机,“主要靠家属陪护和人文关怀。”

霍阑心神都在梁宵身上,帮梁宵慢慢揉着输液的淤血,几乎没跟上这种过于拗口的表述方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