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正文完:永远的挚友和挚爱

温之卿最近有些神思恍惚,那憔悴的小模样,让外人以为是他刚参加完高考。

他给家人朋友的理由是失眠,其实是从城南山庄回来后,那股子后怕的劲还没过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

祁少师对此的反应是该吃吃该喝喝,照旧不误,最多晚上睡一张床上的时候,贡献出一只手腕给他抓着。

温之卿几次捂着自己的头,觉得一涨一涨地疼,祁少师给他揉着太阳穴,慢悠悠回应,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才会容易头疼。

温之卿苦笑不语,不是所有的重生都是福利,记忆绝佳有时更是一种折磨,大量记忆交织在一起,对脑子的负荷有多重,只有他自己能明白其中的痛楚。

那些痛苦的伤心的,不愿回顾的往事,一直埋藏在他脑海深处,因为霍启的出现,又将它们翻了出来。

但他是温之卿啊,是那个心志强大的温之卿,他只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又会成为那个美好温柔的人。

祁少师在等他,给他时间调整状态。

高考结束后隔了两三天,升学宴谢师宴和各种毕业典礼毕业旅行热闹展开。

温之卿曾经所在的一班邀请他一起来参加聚会,席上还有各位老师在,算是变相的谢师宴。

祁少师这一天也要回集英中学参加隆重的毕业典礼,而且可能晚上回不来,让温之卿一个人先吃晚饭,不用等他。

出门前,祁少师的神色平淡,望着他的目光不明,“我走了。”

“嗯,玩得开心。”温之卿笑着把他送走,自己收拾收拾东西也出发了。

先和温心柔汇合,带上凑热闹的温小雅,聚会地点在一家中档的酒楼,南谨云定的大包间。

席上吃吃喝喝,迟立还发表了一番讲话,惹得女孩子们湿了眼眶,吃完这顿午饭,他们这一群人就要彻底分开了,以后再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包间里有小型的KTV服务,吃晚饭的同学可以去唱歌,南谨云挨个给他们发了一张信页纸,让他们写下自己未来十年的目标或者计划,十年后的同学聚会时再发还给他们。

庞俊杰咬笔头,“咱们去年腊八节,不是在祁少师的别墅里说过这样的话吗?十年后的理想目标啥的。”

南谨云捧着铁皮盒子来收,“嘿嘿,那次不算,没留下证据,十年后我怎么嘲笑你们。”

“噫——”庞俊杰、黄家嘉和许博文几个男生齐齐嘘南谨云,但还是乖乖写了交给他。南谨云收集齐,会交给迟立代他们保管十年。

“安安,你的嘞?”

温之卿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收到纸笔后他好久不知道该怎么下笔,看着旁边的人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期待和希望,心里难得生出几分惘然,他们还年轻,他却已经老了。

笔随意动,这几天混乱杂揉的心意,通过笔尖行云流水般化作文字倾泻而出,那是一封他上辈子没寄出去的信。

南谨云好奇瞄了一眼,“安安,你在这写长篇大论呢,这么多字。”

“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写这么多了。”温之卿苦笑,对折了一下信页纸递过去,旁边有打闹的同学不小心撞过来,南谨云没接住。

他弯腰捡起来,难免瞟到了几眼,随后脸上故作深沉,“别啊,安安,那也是一段宝贵的记忆,没有以前的经历,哪有现在的你。我觉得吧,你这封信不该被尘封起来,况且我这盒子里装的可是大家的希望啊,不接受你这种伤感的东西哈。”

温之卿接回他递还过来的信页纸,良久叹了口气,“是了。”

在南谨云的催促下,温之卿开始重新写过,背景音是同学们合唱的煽情歌曲《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南谨云踩在凳子上,挥舞着一双筷子指挥同学唱起,他转过头看那个角落,发现温之卿已经写好,整整齐齐放进了铁盒子里,人不在了。

他回忆起刚才匆匆一瞥看到的内容,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被温之卿的文字感染了几分伤感,指挥同学唱歌的动作也就更用力了。

致吾友少师:

见字如晤。

暂时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未来几个月,我将受邀去一个封闭的遗迹考古,决定专心从事古文字研究工作。在封笔前,我想把这最后一篇写完,也算是给自己的交代。

少师,从你走后,我写过无数篇文章,回顾我们相交十二年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所有文章的字里行间都有了你的影子。

秦老批评我,不应该把生活和创作的重心放在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身上,我的文学创作局限于小情小爱,实在不成体统。

文以载道,当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我所有的文字都在怀念你,这不是一个作家应有的创作态度。

可抒己之愿,陈心中之情,我何错之有?

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因为有了文字,人们可以传达心意、承载文明,可好多心情是文字也表达不出来的,书短意长,言浅而情深。

正如我对你的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可一句我爱你,爱谁都可以,是挚友也是挚爱。

秦老摇摇头叹息,让我回老家休养几个月,调整心态,我回去了,原来院子里的玉兰花早开了,雪白得可爱,河边的木芙蓉也开了,我经常在河边的大石块上一躺就是一下午。

我也常常盯着那棵玉兰花出神,每每想到古人说过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心脏总是揪得难受。

还记得你托我照顾一个盆栽,希望我不要这么累,伏案工作之余能看点绿色放松眼睛,可它死了。

古人至少能等到枇杷树长大,可我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少师,虽闻花开,不见君归,其痛难隐,其伤难忍,其苦……难言。

我等了一季又一季的春暖花开,总等不到你,最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你,你没死,虽是隔了八年才得相见,到底有个盼头,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想你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见你。

世人常说,时间能抹去一切痕迹,在这份长长的白日下,什么思念、悲伤都能淡化,渐渐化作心尖一点,不痛不痒,想起来的时候叹一声气,亦无大碍。

我的思念却愈演愈深,悲痛亦愈演愈烈,夙夜难寐。

你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世人将你遗忘,如同将我无视,我不能强求他们把你记住,只好把你藏在心上,镌刻出永恒不灭的痕迹。

我的心脏,带着你指尖残留的温度,不断活下去。

我并不觉得死亡可怕,如果人生已然满足,在合适的时候离世,是造物主给予人类的一种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