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条脉搏,千声鬼哭

香风过后,那女人又出现了。

我替她诊脉,感觉到代表胎儿的那根脉搏跳得越来越急,而女人本身的脉络则是平稳而和气,没有丝毫变化。

“怎么样?我还好吗?”她幽幽地问。

我立刻回答:“当然,请放心,这胎儿的各项生理机能都很强悍,大大超过普通人。”

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理论能解释她身上具有十根脉搏的原因,至少从古至今的所有典籍上根本没有相同的记载,这也就是梁举一旦发现了十根脉搏的女人后欣喜若狂的原因。

“那么,面前的女人和雅蕾莎之间有关联吗?”我冷静地思索着之前把过的雅蕾莎的脉象,并且试着与眼前的女人对照。相比而言,雅蕾莎的脉搏更沉潜一些,大约每分钟的搏动次数要比这女人慢十次左右,但前者的搏动力度却要大得多,如同重槌击鼓,每一击都挥发出巨大的穿透力。

“沈先生,在你上一次过来后,任先生曾带着另外一位医生来过,也给我把过脉。”女人低声笑起来。

“哦?医生说什么?”我有些奇怪,因为司徒开说过,老龙点名要我担任这女人的监护医生,怎么又会找另外的人呢?

“那医生反复把脉二十多次,才战战兢兢地说我的脉象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妖邪匿伏五脏六腑的迹象,生下孩子非魔即怪,建议立即打掉胎儿,焚烧深埋,永绝后患。呵呵,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我的脑子只转了半圈,便知道那人是港岛中医圈子里的哪一位了。

“那医生是不是姓蒯?”我继续替她双手把脉,这一次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异相发生。

“对啊,就是姓蒯——”

我突然打断她:“夫人,你居然会讲中文?真是太好了。很多中医里的名词是无法用英文解释的,这一下就不必担心你听不懂了。”

上一次,她说的是阿拉伯语,这次谈的时间比较长,我用中文问,她用中文答,措辞流畅之极。

小白猛的咳嗽了一声:“沈先生,咱们只谈夫人的身体,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最好都暂且保留,好不好?”

那女人根本不理睬小白,一路说下去:“我当然会说中文,那医生对任先生说我有十条脉搏在身,自己吓得不行,然后我们三个一起听到了恐怖的怪物叫声。姓蒯的医生说,那是走路鬼在哭,随时都会突破人类思想上的禁制,形成‘鬼上身’的诡异怪事,力劝他拔枪杀人,结果被我一阵臭骂,狼狈逃窜。”

蒯医生大名“人杰”,在圈子里以迂腐出名,不分场合、不论对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知道直言不讳。对于他那种迂腐的老好人来说,一旦发现十根脉搏的女人,既不像梁举一样隐瞒贪功,也不像我一样隐忍冷静,努力找出事发的根源。

“听,鬼又开始哭了。”那女人双臂一颤,用力抱住我的胳膊,缩起身子,一动不动。

仿如有一千只怪兽齐声嘶吼一样,声音充斥着身边的每一个角落,忽而近在咫尺,忽而又推移到走廊深处。最可怕的是某种摧残着听觉神经的咀嚼声,一直在古怪地响着,让人联想起山魈啮噬着森森白骨的场景。

“小白?”我转脸叫了一声。当然,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在直觉上感到他并不在那里。就算是绝顶的内家高手,也会露出轻微的呼吸声,但我听不到他的一点动静。

“小白——”我再叫,试图站起来向前走过去,但这女人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十根尖锐的指甲全部嵌入我的肉里去。

“不要走,不要走,帮帮我……”她颤抖着大喊大叫,已经顾不得保持优雅的声音。

“冷静点,冷静点。”我无法说更多,只能用这三个字安慰她。

蓦的,女人张口吐出一长串阿拉伯语,开始祈求天上的神斩妖除魔,拯救大众。

假如小白不在那里,会去什么地方?难道被什么神秘力量攫走了吗?我的后背上冷汗涔涔,凝神谛听,却始终无法探知他的存在。

这种变化不在方星的计划之内,我只能在黑暗中等待,希望那咆哮的怪声能赶紧过去。

“啊——”女人陡然撕心裂肺地大叫,放开我的手,身子急跳起来。

我觉察到情况不妙,双臂一划,扣住了她的双腕。刹那间,一股震荡的热流传遍了我的掌心,如同过电一样,把我的十指啪的弹开,又麻又痛的感觉从双手只传到双肩。

“别动,你坐下!”我不由自主地用阿拉伯语吼叫着,只怕她在情急之下听不进去。

她又大叫了一声:“天神搭救,真主降妖!”霍的向左边急奔出去,带起一阵飒飒的风声。黑暗之中,任何事、任何动作都是凭感觉探知的,我跨出一大步,一把按在她的肩膀上,硬生生地压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顺势把住她的右腕。

“竟然又是十条脉搏?”她的腕脉在我的手指下像是急管繁弦一样跳跃着,那种气势,似乎马上就要震破皮肤,裸露出来。毫无疑问,那是十种脉息纠缠、错杂、叠加的结果,数次要脱离我的掌控,从我指尖滑开。

“咄咄、咄!”我接连大喝三声,以丹田真气发出“佛门金刚伏魔吼”,抗击着黑暗中潮水般涌来的恐怖怪声。佛家以正义之声降魔,心正则魔退,心怯则魔进。我并不觉得那种怪声能造成对人的实质性伤害,只不过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力量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吼叫声突然变成了“呜嗷”和“喵呜”两种声音的混合体。前者是猫科杀人兽的怪叫,后者则是普通小猫的低唤,竟然同时出现在我和小白走过来的方向。

那女人仍在挣扎,我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接着一掌拍在她的天灵盖上,仅仅发出三成力量,她便软软地倒下来,靠在我的胸前。

十根脉搏仍在同时激荡弹跳着,我毫不迟疑地把她放平在地上,一手把脉,一手循小臂向上,以剑指截断她的肘弯血液运行。假如此刻有绳索的话,我甚至可以在她的肘部、肩部、颈部连续加上三道禁锢,锁住这十条脉搏,然后金针刺穴,将这股神秘的力量导引出来。

一股寒光倏的欺近,带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森冷,险险地划过我的喉结,仅差一分就要割裂我的喉咙。

我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右手指尖弹出小刀,沿着寒光退去的方向直搠过去。

咔的一声,刀锋与一件极其坚硬的东西碰触,被震得倒弹回来。

“谁?”我大喝一声,但对方无声无息地变换了一个方位,由左前方闪到右前方,沉默地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