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神眼(06)

“水上乐园的监控系统被入侵过。”柳至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种工作状态中的冷感。

花崇后背立即离开靠背,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凝聚。

“不止是8月25号,24号那天也是。”柳至秦靠在桌边,身后是正在工作的灰色笔记本,“快乐园提供给凤兰警方的视频经过修改,24号监控突然关闭,也是远程操作的结果。”

花崇之所以让柳至秦亲自检查监控,就是想到了这一点,闻言并不惊讶,但柳至秦此时的语气让他感到不太寻常。处理网络这方面的事时,柳至秦向来很放松,但这次声线却有些紧。

“能够复原吗?”花崇问:“能不能追踪到是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花崇听到一阵极轻的呼吸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暂时不能。”柳至秦终于开口。

花崇重新靠回去。毫无疑问,柳至秦在网络攻防上是个天才,“不能”这种话很少从他嘴里说出,可见情况一定非常棘手,藏在网络背后的必然是个高手。

其实仔细一想,这次的对手本来就不简单。因为在监控视频上做文章这种事很常见,前后调换、重新编辑,一般的技侦队员都能发现,可孟队却说,技侦队员和局里请来的专家都认为视频没有问题。

一具尸体不可能凭空出现在狮身人面像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对手将监控视频伪造得天衣无缝,让专家们明知有问题,却找不到问题在哪里。

“入侵者我会继续追踪,就是跟你说一声,视频确定被修改,尸体被转移到雕塑的时间是8月25号。”柳至秦顿了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花崇道:“怎么了?”

“24号凌晨,入侵者为什么要关闭水上乐园的监控?”柳至秦说:“他想达成什么目的?”

花崇想了想,“我问下,两天入侵监控系统的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柳至秦道:“是两拨无关者的可能性不高。”

花崇点点头,“那假设是同一个人,他的目的可能是做一个测试?或者单纯误导警方。”

说这番话时,花崇语气比平时和缓得多。

不管是在洛城刑侦支队,还是以前在莎城的反恐特警队,他的人缘都不错。影响人缘的因素太多了,自身能力、性格、外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是个让人相处起来觉得舒服的人,他懂得照顾身边人的情绪——这不失为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和柳至秦在一起这么久,多数时间好像是柳至秦照顾他,让着他,但他其实一直掌握着一个让彼此都舒服的度,他的温柔像空气,平时看不着也摸不准,但无时不在。

只是听到了柳至秦的声音,他就明白柳至秦要处理的问题很复杂。他不懂网络那一套,但他懂怎么“抚摸”一下柳至秦的情绪。

聊着聊着,柳至秦忽然喊了声“花队”。

花崇笑着应,“嗯?”

“我接触过很多和伪造视频有关的案子,但没有哪一次,对方做得这么……”说到这儿,柳至秦停下来,像是在思索用什么词合适。

花崇说:“你想说完美吗?”

柳至秦坦诚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复原视频的突破口。”

“但在我看来,入侵者做得算不上完美。”花崇说:“真正的完美,是没有人能够发现视频被做了手脚。小柳哥,你这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片刻,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

“这已经是突破口了。”花崇也笑了笑,又道:“我相信你。”

柳至秦叹了口气,语气又恢复成了平时那种调子,“那我不辜负你的信任。”

挂了电话,花崇却并不平静。柳至秦很难遇到对手,上次给柳至秦出过难题的是傅许欢。傅许欢是黑客中的翘楚,这次的案子也有黑客参与?那个入侵快乐园监控的人,是命案的主导者,还是只是一个协助者?

命案一旦和网络挂钩,就会显得迷雾重重,因为现在很多刑侦技术都依赖于监控、通讯,而顶尖黑客可以轻而易举将真实改得面目全非,柳至秦就是个例子。如此一来,技术反倒成了桎梏,而若是不依赖技术,那刑侦手段就得退回几十年前。

花崇按了按眉心。何况这次的案子还不仅仅与网络挂钩,半截神的习俗让整个案子蒙上了神秘而残忍的色彩。一边是落后愚昧,一边是前沿技术,彼此拉扯之下,真相渐渐被埋入扭曲的漩涡中。

而现在摆在特别行动队面前的还有一个更现实,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两起案子是否应该并案。

短时间内两名女性被杀害,上半截立于热闹处,下半截不知所踪,致命伤都位于头部,表面上看确实应该并案。

而裴情的主张却是凶手并非同一个人,不能并案。

裴情进行尸检时,柳至秦也在场,两人看法一致,被害人身上有太多并不相同的地方,并案显得草率。

但花崇作为负责人,不得不考虑到另一个方向——那就是裴情提出的那些不同,凶手若是同一人,其实也可以做到。

一个犯罪高手,懂得从任意细节上误导警方。

而从修改视频,选择抛尸地点等情况来看,他显然就是个犯罪高手。

正想着,车已经开到金翠小区,开车的警员转过来喊了声:“花队,到了。”

车门一开,强风刮得花崇有些睁不开眼。洛城没这么大的风,莎城倒是有,但莎城的风很粗,特别干,这儿的风却是潮的,迎面吹来,像是一把将人摁进了水里。

警员挺热情,“你们过来不适应吧?我们这儿就是气候不好,一年也就夏天好过,春天秋天在你们那儿都算冬天,冬天就更别说了。”

花崇听着一串“顺口溜”,说:“辛苦了。”

警员又害起臊来,接连摆手,“嗐,在哪儿当警察不辛苦?要我说,你们更辛苦。地方破不了的案子都让你们破,你们是既体力劳动又脑力劳动,你说我吧,我在这儿当好久警察了,命案参加过几个,但都是小案子,没难度,照着流程一走就破了。”

花崇一边听警员说,一边往易茗所住的单元楼走,顺道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去过的地方多,打过交道的警察也多,有人沉默,就必然有人话多,嘴巴停不下来,说的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但他一般不会去打断,让说,说了对方舒坦,他作为一个倾听者,也算是帮了对方一个忙。

“干啥都辛苦啊。”警员感叹道:“人吧,可能生来就是吃苦的,像我们这样都挺好,苦归苦,可有盼头,有牵挂,怕就怕吃尽了苦头,又丁点儿盼头都没有,那样活着才没劲。”

花崇话听完了,环境也观察得差不多,这小区的单元楼都矮,只有8层,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居多,一楼4户人,没有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