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三条鱼·师兄(第2/5页)

最后得出的结论,凤如青和穆良五感所感受到的东西乍一看一样,实际上都是不同的。

“想要幻化出美好的东西很简单,但想要幻化出像你说的那种,散发着霉味和潮湿气息的被子这种精细的味觉和嗅觉,并不容易。”穆良说。

“如今梦神已经饥不择食,都要靠着制造半妖,再利用半妖制造恐惧来食用。他做不出很精细的环境,否则也不可能简单粗暴地将你我畏惧的东西胡乱拼接在一处。”

“我不知你是否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但你感觉的应该才是真的。”穆良笃定地说。

“我觉得这家里的老丈,还有不符合这美好环境的村民们,都不对劲,”凤如青说,“他们太真实了,真实得根本就不像是梦境的产物。”

穆良点头,“这些村民若不是幻境产物……”

“那他们有没有可能是梦神从现实当中投射进幻境来的!”凤如青站起来道,“都伯山!”

穆良也站起来,对着凤如青笑了笑,眼中满是鼓励。凤如青继续道,“都伯山的村民们不是因为半妖的事情搬走很多了么。”

“曾经鬼修编织的幻境当中,并没有在入冬之前祭祀雨神的规矩,那个幻境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风调雨顺,不需要祈求什么雨神。”

“但都伯山是现实当中的山村,他们不知天上雨神已经坠落。青年人不相信这传统,或许是老年人跑回来了不少,要赶在入冬之前祭祀雨神。”

穆良点头,“梦神神力有限,直接将现实映射进了幻境,那就说明,他也在看着都伯山下的村民,或者说,他还准备害这些回来祭祀雨神的村民们。”

“要怎么害?”凤如青猜不出,“村子里大多都是老年人,老年人年纪大了,对于死亡和未知事物的恐惧也会变得淡然甚至是迟钝。”

穆良想了一会,也缓缓摇头,“暂时还想不出,老人总是在稍有病痛的时候便会说,活着不如死了,心境也确实会因为年长发生改变。”

两个人在屋子里对坐着,都没有再去碰桌子上馊掉的饼子和菜。

凤如青最后说,“若仅仅只是将我们拉进幻境,悬云山此次跟着你来的都是高境弟子,倒是不用担心。可若这梦神还想害都伯山下的村民,这件事就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让他伺机跑了。”

穆良也赞同,“天色晚了,祭祀的事情想来也不会这么快,更不会在晚上。今夜就先安稳下来,等着看他想要如何吧。”

凤如青“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穆良指尖在桌子上无声地刮了两下,问道,“你要歇下吗?为了确保安全,我们还是不要分房,我反正也不需要睡,你……”

“我就在这屋睡吧,”凤如青揉着眼睛自然道,“大师兄你坐床上打坐,不影响我的。”

穆良手指渐渐放松下来,将自己心中冒出的一点点窃喜苗苗给掐断。他没想怎么样的,不过是触景生情,心魔作祟,他想整夜看着她睡。

就只是看着而已。

凤如青说被子有霉味,穆良就以术法将被子烘干数遍,变得洁净又温暖起来。

这个房间的床不大,还很老旧,人一上去就吱吱呀呀的,像是随时要垮掉一般。

凤如青躺在床上,穆良就盘膝坐在床尾。凤如青迷迷糊糊道,“我现如今修炼的路子不对了,顶多能够抖抖水,不能催动清洁术,好不方便。”

穆良无心打坐,灵力也凝聚不起来,闻言看了过来,和凤如青迷迷糊糊还充满抱怨的小眼神对上,顿时心中一软,说道,“无碍的,日后我来为你施清洁术。”

凤如青马上就要睡着了,闻言笑了笑,含糊道,“那我除非将大师兄贴身藏在储物袋中,否则难不成我每次狼狈之时,都去悬云山找你么……”

凤如青说完之后,便渐渐沉睡。

穆良闭了闭眼睛,在凤如青越发平缓的呼吸当中,侧头朝着她看去,视线如同浓稠蜜糖一般,包裹住凤如青。

但凡她现在睁开眼看上一眼,即便是面前这个人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去瞎想,也能够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出无法掩藏的欲望。

对她,对情爱,对他这么多年以来斩不断、消不尽的心魔。

情爱到底是什么?

穆良到现在仍然不太懂,他知自己在鬼修编织的那幻境当中,虚假的十年光阴中,对于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生出了妄念。可这妄念的由来,其实远不止那虚假的十年。

他早早便与她多番亲近,允许她在他的身边放肆自由,亲手为她矫正过错,甚至连她喜爱的衣裙都曾经在山下为她寻来,这一点一滴的时光,汇聚成了一条涓涓细流,最初确实是无关情爱的。

鬼修幻境中的那十年,是个突如其来的契机,让他慌乱,孤独,因为被鬼气影响而产生的惊惧,看到同伴一个个被吞噬的无奈,对自己的失望。那时候,一直清醒的凤如青,便是他精神上的支柱。

很多的喜爱,便是从依恋上来的,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之下,无论是谁依恋了谁。

这便是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埋在那虚幻之地,以曾经的相处和照顾为增长的水源,一点一点,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

谁会不喜欢亲手教养长大的小东西?

尤其是那个小东西那么依恋你,甚至笨拙地削砍掉自己在尘世的颠沛当中赖以生存的尖刺,按照你希望的那样去活着,从一个争抢所有东西的野狗,活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师妹。

这当中的成就感,在她为了破幻境的时候肯颤颤巍巍地说着没关系,舍身给自己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没有人能够体会穆良当时的感觉。

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凤如青?他不可能不喜欢她。

或许她那时还不够好,但她一心一意地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献祭一般的赤诚和坚韧能够烫伤那个人的心脏。穆良即便是曾经站在兄长的位置上,也不可避免地被烫伤。那丑陋的伤疤悄无声息地腐烂,多年来都没有愈合过,在他的心中渐渐成了魔。

穆良看着熟睡的凤如青露出一丝苦笑,可他都这样了,她却根本不知道。

她在外这些年不知道回家,还同人王和鬼王先后有了情爱,闹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生死相依……穆良有些怨,却更多的是找到她的庆幸。

经历过那样的情爱的她,怕是再也不会喜欢他这样无趣又沉闷的兄长了吧。

穆良手指攥紧自己的袍袖,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凤如青的枕边,慢慢地蹲下,凑近一些,为她轻柔地拨开面上碎发,又为她盖了盖被子。

罢了,能这样看着她也好。

凤如青不知道穆良一夜未曾打坐,竟然到这里了也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