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孰无私心?

顾骜在外交学院的国际形势分析课上侃侃而谈。他的判断自然也会实时写入他的在校表现,然后等挂靠实习的部门来调取时,一并送去。

他关于战争的判断,或许一开始会让他受一会儿冷落,但随着一个个分析点被证明,显然又会成为他能力的证据。

战争开始后十几天,随着上面对战局预期的变化、一些鹰派人设的人员,正式被划转到了“有所作为”的部门。

顾骜的近期在校表现,也作为补充档案,提交到了一机部外事局领导的案头。

几乎与此同时,还有远自钱塘的“钱塘制氧机厂海外订单开发申请报告”,也一并送到了。

……

话分两头。

桂西,谅山前线。

时间线回溯到战争开始后一周,进展并不能算顺利。

附近的高平、东溪两处平原军事要地,已经被汹涌的59式坦克集群攻克夷平,越军346师主力大部被围歼,仅少量突围。

不过,谅山、高马山这些丛林坑道遍布、不适于坦克机动的山区制高点,依然掌握在敌人手中。

即使被团团围困也不投降,显然是打定了“不跟你们的装甲部队在平原争一时之长短、只在敌后埋钉子、威胁敌后勤补给线”的主意。

随着好几支运输队被山区埋伏的小部队吃掉,我军只能痛下决心,靠原始的炮兵反复饱和打击、步兵冲锋彻底解决谅山问题。

双方损失惨重,血流成河。

萧穗手臂上、衣服上沾满了鲜血和污泥,容貌也变得污秽丑陋不堪。不过那都是爬山的时候染到的,她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

来的时候,她跟其他人一样,领的是冬装。没想到越南这种热带鬼地方,2月底都热得不正常,气温竟有接近30度。从战士到战地记者,都只能把棉衣换了,穿里面的单衣,一个个狼狈不堪,再也谈不上军容整肃。

她的内心,焦虑正在渐渐增长。

除了三天前拍到了几张“我军英勇攻克高平”的事后摆拍照,她竟然一点振奋人心的素材都没搜集到,每天只有一些相对干巴巴的纯文字报道。

好多体现一线残酷的照片,都因为我军最后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进展,被审核后认为不利于鼓舞士气,不应该采用。

“今天一定要拍到战士们冲上谅山顶峰的英姿,托了那么多人情才上一线,怎么能浪费机会!”她大口大口喝完一壶水,紧了紧照相机的背带,暗暗下定决心。

这是她洗刷女流氓耻辱的关键。

跟着坦克部队在安全区拍摆拍照,算什么巾帼英雄!

她可不希望只靠采访伤员的文字报道,完成自己的从戎之旅。

“今天必须攻下谅山、高马山、确保后勤补给路线安全!坦克上不去,也要靠步兵部队死磕!15分钟炮火准备!”

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

重炮再次把山头彻底犁了一遍,然后停了三分钟,又补了两分钟急速射;如是反复了三遍,甚至到了第三遍时,部队都已经开始往上冲了,炮火依然以徐进弹幕压制,显然是想尽可能把越南人引出来。

萧穗被炮声震得有些懵逼。

作为一个此前没见过血的文工团女兵,她从来没想象过自己人都开始冲锋了、炮火依然不停的战术。

这需要高超的战术配合,而且误伤的概率很大,如果不是铁了心强攻,绝对不可能这么干。

越南人的枪声被渐渐压制了,取而代之的是误炮击的危险。

萧穗眼看着炮弹爆炸的落点,与她已经不足300米了,她并不是最一线的战士,此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我不是女流氓!我是为国献身的英雄!我不是女流氓!”内心的恐惧已经无法压抑,她竟然选择把脑内活动吼了出来,在一旁战友的诧异表情中,继续洗脑式地往前冲。

似乎大喊大叫一通后,就没那么怕了。

幸好炮声很响,这功夫谁也没心思关心她是不是女流氓,最多呆滞了两三秒钟,身边的战友也继续冲了。

战场之上无美女,萧穗污秽的外形,让她不至于害死热血而又对美女充满了好奇的战友。

她冲得渐渐有些忘我,幸好被身边一个战友扑倒:“你不要命啦!冲慢一点!离那个背上别着小红旗的远些!炮兵观测哨都是拿高倍镜盯着那个拿小红旗的来定位的。让弹幕始终比小红旗远100米。比他冲得快,都会被当成越南人炸死的!”

萧穗茫然地点点头,感谢了对方两句,然后拿自己的望远镜确认了一番。

最前面腰间别着小红旗的战士,是敌我识别的分界线。所有在他前面的人,都会被炮兵视为敌人。

“他们应该是有战术指示:排头兵牺牲了,后面的就要拔旗继续冲。那我只要始终跟着别红旗的敌我识别战士,就能拍到最优秀的一手资料了。”萧穗如是暗忖,渐渐冷静了一些。

在焦苦的硝烟中挣扎了大约两个小时,萧穗眼睁睁看着后方不停有战友补充上来。

她始终冷静地缀在他们后面两三百米,避开越南人机枪的火力封锁区。而且不顾顺着焦土往下流淌的血泥,始终压低姿态半匍匐前进,竟然颇为命大。

人总是会因为极度恶劣环境而快速进化。

哪怕没打过仗,真在一线战场磨砺一星期,多少能学会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没学会的早就死了。

别着敌我识别旗的战士,终于冲上了谅山顶峰。

萧穗心中大喜,也不管双方还隔着几百米、根本拍不清人脸,就咔擦咔擦先来了两张。

然后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冲,每走出百米就不忘拍几张。

炮击硝烟还未散去的第一手环境,让她热血沸腾。

倒在最后征途上的战友,同样不能忘记。

“卧倒!越南人已经知道阵地彻底失守了,他们的远程炮兵马上会开火的!”

随着有经验的前线指挥官呐喊,萧穗茫然地跟着一起卧倒,能找到坑道口人的就尽快进入坑道口。

越南人的冷血韧劲不亚于苏军,他们也是经常会在阵地彻底失守的时候,喊出“向我开炮”的。

炮声如期而至,虽然比我军进攻时单薄不少,但却是切切实实砸在战士们正头顶上的。

萧穗蜷缩在一个半成品猫耳洞里瑟瑟发抖,气浪和声压,让她苦胆汁都快呕出来了。随着洞顶一些石块的砸击掩埋,她彻底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

萧穗再次被呛醒。

映入眼帘的,是野战医院饱经沧桑的纱布床帐。外面天色已经快黑了,但出于灯火管制,室内什么光源都没有,只能隐约看见人影。

萧穗逮住一个路过的女护士,连忙出声询问:“护士同志,今天是几号?我没晕多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