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下午的时候,虞理说她要回家去拿趟东西,彭新洲问她:“拿什么?”

虞理道:“几本书。”

彭新洲点点头,挥了挥手让她走。

虞理进了电梯,彭新洲便起身去换衣服,虞理在小区外打车的时候,彭新洲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车里,对老王道:“不管她去哪里?跟紧她。”

老王有些惊讶,转头去看彭新洲,彭新洲戴上了大大的墨镜,把巴掌大的脸遮了一半,看不清什么表情。

老王自然是服从彭新洲的命令的。

虞理坐进出租车以后,老王便也启动了车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出租车去的果然不是虞理租住的房子的位置,半个小时后,它在一家商场门口停下,虞理下了车,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这才抬脚走进商场。

老王再次看向彭新洲,示意她要再跟,就得靠腿了。

彭新洲却窝进了椅背里,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她对老王道:“车停到能看到这儿的地方。”

老王觉得,跟踪这事彭新洲可能没有经验,便提醒她:“这个商场好几个进出口,都不在一个方向。”

“嗯。”彭新洲道,“没关系。”

老王这下是真的疑惑了,连两人到底是不是吵架了都不太确定。

彭新洲就这么停了下来,虞理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跟踪,进了商场看了下指示牌,便一路往约定好的咖啡店走去。

店里人不少,是家氛围很好,生意很红火的咖啡店。

彭致坐在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已经点好了自己那杯,手上拿着本书,很悠闲地看着。

虞理走过去,道:“你好。”

没有称谓是不想叫最常见的成为,彭总这个词在她心里指代最多的人是彭新洲。

这个人伤害了彭新洲,在她心里不配有和彭新洲一样的称谓。

“你好。”彭致并不在意这种细节,他放下书,抬了抬手,“请坐。”

虞理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我希望了解你前天去方新实验室找我的原因。”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彭致问她,“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您不必知道。”虞理道,“之前你想找我聊,现在我愿意跟你聊,我们推进原来的步骤就可以了。”

彭致笑了笑:“你把最重要的时间条件抹去了。”

虞理:“您的意思是,现在不愿意跟我聊了对不对?”

彭致:“不愿意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虞理:“那请讲。”

彭致的话拐了个弯:“但内容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都说和聪明人讲话容易,彭致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但虞理觉得,和他讲话真累。

虽然之前她自己面对此类情况的时候,大概会说同类型的话,但现在调换了位置,并且她并不是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的,所以感受便也大有不同了。

她甚至想像彭新洲那样,冷嘲热讽,或者像陆淼那样,吵架撒泼。

很多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过激的情绪的必要性,只恨自己冷静惯了,只能用冷静的方式解决。

冷静的方式是,她不接彭致的话,等他自己说。

不管内容有没有变,他们两人目前的位置,再怎么都是彭致的需求更多一些,也更强烈一些。

否则他这个身份的人不会跑去找她,更不会被她一时兴起随随便便就能约出来。

虞理不说话,彭致便也静静看着她,两人仿佛在比谁更有定力一般。

放在旁人眼里,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中年男人,就这么干坐着,不说话,不喝饮料,就这么看着对方,直直地看进眼睛里,实在是让人尴尬。

但当事人却一点都不尴尬,比定力,虞理能跟他耗到天长地久。

只是天气热,她从外面进来,有些渴。

眼神下移落到了彭致的咖啡杯上,便有些不爽。

虞理抬手,叫来服务员,要了杯饮料。

这下,势均力敌。

最终还是彭致开了口,在虞理喝第一口饮料的时候道:“喜欢喝果汁?小洲也是这样。”

虞理这口饮料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彭致说这种话真是奇怪,用仿佛他和彭新洲之间从来都没有嫌隙的语调,张口就把她和彭新洲扯在了一起。

虞理又喝了一口,嗓子舒服了,才回道:“所以今天你主要是想同我谈彭总?”

“我一直就是这个目的。”彭致道,“那天在早餐店碰到你们,觉得你们感情很好。”

“彭总是一个好领导。”虞理道。

她企图把话题转移到公事上,但彭致却完全没这个打算。

他道:“小洲聪明,行动力强,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脾气有些不大好,特别是生气的时候,就不和人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虞理:“……”

不想接话。

彭致:“小时候有一次我带她去游乐场,临时有事迟到了半个小时,见面的时候她撅个嘴,但是让干嘛干嘛也不提意见。”

“那天场里开着的项目我们玩了一圈,她一直就这表情,后来回家的时候小脸煞白,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身体不舒服,玩到一半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却一直憋着不说。”

“后来送去医院,上吐下泻,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了,才拉着我胳膊质问我为什么迟到,问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她难受。”

“她说我是个坏人,根本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喜欢她……”

彭致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眼神从虞理脸上移开,落到了桌面的书本上。

他笑了笑道:“其实我们家里那么多小孩,上上下下所有的加起来,我是真的最喜欢她。”

“她是一个拥有独立思维的孩子,从一件事上得出判断了,便很难只用几句话去改变她的看法。”

“后来烧退了,人睡了觉起来清醒了,便又不肯跟我说真心话了。”

“直到过年,我翘了和大人的酒席,跑出去带她一个人放烟花,她那次的气才算是消了。”

彭致又停了停,抬头继续看虞理:“但只是在我的判断里气消了,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我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只在她那里。”

“我很想问问她,还生气吗?但是后来我做了更过分的事,已经没有资格去问了。”

虞理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收紧,冷热接触导致的冰凉潮湿的水珠沾了她一手,簌簌地往下落。

彭致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平静而真诚:“你能帮我问一下吗?这是我来找你,所有的目的。”

从商场出来以后,虞理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站了一会。

比起和彭致对峙,盛夏里闷热窒息的空气反倒让人舒服一些。

虞理始终记着彭新洲说的“你们这种人”,虞理在和彭致的接触中,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你们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