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穿云断金晓大义(第4/4页)

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两年,我和我爹一直在外面打工,我们活得窝囊、活得憋曲。农民离了土地,离了家,没人把你当人看,钻在城市里,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是个人都敢把你当狗撵着打。拴马村的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我和我爹商量,这辈子,我们爷俩生在拴马、也要死在拴马,我赵大锯要为我爹、要为我上一代叔叔爷爷们养老送终。老人没人管,我管!”

一句话如同劈山开石的炸雷,炸响在全村人的耳边!

赵大锯怒吼着,声音激愤,一幕幕让这个不多说话的汉子热泪长流。作为一个农民工在城市里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谈的,被人欺负、被人侮辱、被村里人不理解,两年所受的委曲仿佛要在这一刻发泄出来。那个话虽不多,貌似软弱的赵大锯,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赵氏血性被生活的压力压榨出来了,呼唤出来了。

无声的抹了抹眼角委曲的泪,郑重地摸着心口,赵大锯声音有点嘶哑地喊道:“今天,当着全村的老少爷们、当着全村姑姑奶奶大娘大姐大妹们,我赵大锯,以我们拴马村被日本鬼子虐杀的三百冤魂起誓,有生之年,不再让我们村任何一个人受到侮辱;

今天,我要以我太爷赵尚武头悬长平门、以我爷爷赵八百自杀长平城的名义起誓,有生之年,要让我们村老有所养、少有所依,不再像养老院的爷们一样孤苦伶仃;

今天,我要以我父亲赵铁锤三十年勤勤恳恳的名义起誓,有生之年,我要再建一个新村,不再让老少爷们生活在这肮脏、龌龊的煤堆、垃圾堆上;

今天,我还要以我赵大锯的良心起誓,这辈子,我活着要对得起村里的老少爷们,死了,我要对得起埋在南山凹里的先人!”

最后一句,在挥舞的手臂中结束了,几颗大滴的泪,黯黯地掉到了脚下,湿湿的几个印子!格外地显眼。

这声音,如同乍起怒啸的山风,卷过人群,让每个人汗毛直立,肃然起敬!

这声音,如同穿云断金的利驽,直刺每一个人心里。刺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年纪稍大一点知道赵家一门过去的,难受地抹着一掬泪;场子中间坐着几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这是长平劲旅当年的勇士,却已都是风烛残年,唯一的表达方式只能是捂着脸老泪纵横、号啕大哭。赵家两代人死不瞑目的往事涌上心头,场上倒有一多半上年纪的人悲从中来,泪如泉涌!年青一代的,也被这话触动着,没有团结就被欺侮,连过路司机和外地矿工也没有把拴马村当回事,拴马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垃圾堆而已,就是因为已经丢了这种团结!不,不是团结,是把赵氏一脉的魂丢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看着赵大锯抹着泪下了台,偌大的打麦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夹着村里人抹着泪震天介般地叫好,这次,不是金刚们在起哄,是拴马人的血性,重新被唤回来了!

赵铁锤没有回家,躲在不远处听着儿子的发言,蹲着身子,恸哭不已,老泪纵横地看着南山凹的方向,嘴里喃喃的说了句:爹,我老了,可您儿子的儿子,也活出来了,您可以闭眼了……

……

……

断墙后躲着的杨伟不躲了,这声音勾起了往事。怔怔地看着场子里发呆,两颗豆大的泪珠无声滑落下来。周毓惠不了解这里的过去,只是觉得杨伟的神情有些悲戚,不知道什么事会让这山一样的男人掉泪,有几分心疼地说道:“伟,你怎么哭了?”

“哎,你不了解拴马村,当年日本人踩过这里,屠村差点灭了种,赵家四代人,两代死不瞑目;第一代赵尚武被日本人砍了头,头挂在长平门上,是睁着眼下葬的;第二代赵八百为了救村里人抢粮,被逼得自杀谢罪!死了七天不合眼,也是睁着眼下葬的;第三代老锤辛辛苦苦三十年,却落得个出走他乡;第四代,不吭不响的锯子也是如此血性!这赵家一门,越挫越勇,当得是没一个孬种。”杨伟说着,也被锯子这话感动了!两眼红着,热泪长流。

周毓惠什么都没有说,能让男人流泪的事,肯定是热血往事。无言地伸着手,抬手抹掉了杨伟眼角的泪,手被杨伟轻轻握住了,看着周毓惠期待的眼神,又放开了,抹完了泪,这只精致的手,被杨伟一直轻轻的握着。

“拴马村要是不选锯子,这次全村人可都瞎了眼了!这个村,再没救了!”杨伟恨恨地说道。

“不会的,你听掌声!你听村里人的喊声。他们一村一个姓,割不断的是血脉亲情,其实选谁已经很明了……”周毓惠说着,靠着杨伟的肩头。两人不再躲躲藏藏。那只抹泪的手,一直被杨伟紧紧握着捂在胸口。

周毓惠靠着杨伟的肩头,感受着那股强烈的雄性气息,心潮翻涌地想着:

自己靠着的这个人,何尝不也是一位落幕英雄!

……

是日,赵大锯以二千八百七十三票的绝对优势当选拴马村民选村官第二任村长,上格碑乡最年轻的村长。占到了投票人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剩下的人得票都不到三位数;最少的一位是杨伟,本来被取消资格了,不过拴马村曾经的当家人,在候选人的幕布上重重写下的杨伟的名字,投了杨伟一票,唯一的一票!这一票因为投票人的关系,被郑重地记了下来!

投票人是去而复返的赵铁锤,关键的时候没有支持自己的儿子,支持的是干儿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儿子!而且,老锤这次,是两年来第一次挺着胸膛在众人尊敬的目光中走回家的。走了几十年的路,从来没有这么稳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