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旦夕祸福哀与悲(第3/4页)

“……”

相顾无言,明显都是淡话,明显都在等着引出那个中心,单勇知道,宋普心里也清楚,她看到了单勇眼中的期冀,她知道他在想问什么,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宋普也有些故意了,他不问,她就故意不说。

等了好久,抚了好几回下巴,单勇憋不住了,轻轻地问着:“宋老师,我怎么觉得你还有事?”

“没有了。”宋普摇摇头,司慕贤扑哧一笑,被两人心眼逗乐了。他干脆说着:“左老怎么样?也没什么消息,我挺想念他老人家的。”

宋普的脸色凛然了,直问着:“你们真想知道?”

两人点点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肯定不会是好事,果不其然,宋普黯黯地道着:“实在不怎么样。我真不想告诉你们,可除了你们,又没人可说了……人呐,旦夕祸福,说得一点都没错。”

“是梁总的事?”单勇轻声问。

宋普点了点头,那是一个导火索,梁总的出身并不高,和左熙蓉结婚时候是个化工企业的销售主任,攀上了左老这层关系,起初未见什么起色,可左老那帮同关牛棚下干校的老朋友后来渐渐掌权,又不一样了,无形中梁昆骁找到了关系通天的门路,攀上当时一位老同志的儿子,不几年这个官二代直到了部级,梁总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在化工业界叱咤风云,手还伸向高速、高铁、基建不少项目上,典型的官商结合,这位梁总成了项目和批文的贩卖商,直到高铁出了事故,才被牵涉出来那些腐败、洗钱、行贿的事。五洲的工程非法转包,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外面的传言很多,说梁昆骁和左熙蓉夫妻俩有多么多么的不堪,其实他们也是个替罪羊,糊里糊涂卷进了高层的倾轧,不是因为他们落马才牵出了贪官,而是因为想牵出那个贪官才让他们落马。这些事吧,也没什么值得同情可怜的,苦就苦了左老了,本来是好心扶持,可没想到把老战友的儿子给害了,那位老人听到儿子出事就咽气了,到最后,一家人都归咎到去吊唁的左教授头上了。他也是有苦难言呀,常住京城已经两三个月了,来回跑着找门路、托关系,连见都没见到熙蓉一面,我真担心,他吃不消。

单勇和司慕贤听着,没来由抽搐了一下,眼前似乎还能想到在中文系讲台上左南下教授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么的神采飞扬,总不该是个落魄晚景的样子。

“可笑吗?一辈子清高最后掉到了世人的唾沫坑里。一辈子超凡脱俗,最后了却被俗事所累。”宋普同情地道,甚至于在她的语气中也带上了点愤世嫉俗。看了两位小学生一眼,她不知道二人所想,不过她觉得能理解父亲的人,也应该能理解左老的苦心,她关切地问着:“出了这种事,不管你们怎么看,我也不想妄加评论,只是有点难受帮不上他。”

“这个谁也帮不上。”司慕贤道,叹气着。

“没事,左老头能挺过去,要不那十来年下放白劳动了,一定能,那代人的精神是煅出来的。”单勇却是很严肃地道着,不像玩笑,即便袖手旁观也有他的理由。

“那你也该打个电话问问他?”司慕贤不悦地道。

“出这种事,肯定都低调躲起来了,不躲着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你以为我没打,根本联系不上。”单勇道。

宋普说话了,点点头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联系上了,这回来时候去他家看了看,锁着门,人走好久了,可能还有些你们不知道……”

“什么事?”单勇两耳倾听着,下意识地问,他知道要说到谁了。

不过岔了,宋普说的是梁钰洲,那公子哥也捅了个娄子,爹妈出事时候正在澳门玩,赌输了不少钱被人扣住了,要债的堵到厦门了,不得已左老那位前妻追到左家哭闹了一番,左老把家里不少字画典当了才把外孙赎了回来。

真叫个祸不单行,单勇和司慕贤面面相觑着,看来谁家倒霉了,还真是喝凉水都得塞牙。宋普唉声叹气地说道:“别人吧还好说,熙颖就可怜了……她妈妈原来和熙蓉关系不错,是左老的学生,左老娶了后妻后,两人的关系就僵得厉害,她妈妈早年去世,熙颖一直觉得自己像个私生子一样,小时候被熙蓉呼来喝去,大了又被那位前妻隔三差五上门指桑骂槐一通……在别人眼中她还真是个多余的人,要是没有她,左老这亿万家产,可都是熙蓉和儿子钰洲的,大女儿一出事,这个家庭的平衡算是打破了,三天一吵、五天一闹,这个倒霉外孙你知道他被左老前妻教唆着干什么事?上门跪在左老面前,要改姓左,求外公写遗嘱。”

单勇和司慕贤相看苦眼,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是普通人身上也受不了,司慕贤夹在两人中间,却是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单勇看了欲言又止的宋普一眼,他黯黯地道着:“熙颖出事了,对吗?你来就是要告诉我她的事。她还好吗?”

“不好。”宋普直言道,她看着单勇,想着那次去左教授家,左老在懊恼地摇头,熙颖关着门在哭,那一家的情形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她停了停道着:“很不好,本来就有抑郁症,这么大事左老都扛不住了,她哪受得了,要是就熙蓉的事也罢了,还有那家老的老、小的小,都追着冷眼恶言……我去的时候,她就不说话了,和谁也不说话。”

单勇脸上的戚然越来越浓,浓重到要爆发了,却不料他舒着气,又强自压抑下去了涌上心头的气血。宋普像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地加着砝码道:“是自闭,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说话了。”

腾声单勇离桌而起,碗碟哗拉拉撞了一地,他奔出去了,不知道胸中那股气也难平地,赤手空拳对着树干咚咚乱打一通,殷殷的血色流在指间,宋普和司慕贤追回来时,看到了眼睛血红的单勇,没有泪,只有恨。

看那手里的血色,恐怕他所恨的是自己。

“她现在在哪儿?”单勇抽搐着鼻子问,眼睛酸得睁不开了。

“不知道,我上次走时,左老已经把她送医院了,怕别人再打扰她。”宋普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单勇问。

“两个月前,七月份。”宋普又道。

那个时候,单勇记起来了,他正百日思夜想,圈回棠梨的地,正在为自己的发财大计谋划着,那是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不过这时候却让他狠狠地自扇着耳光,他在想,知道梁昆骁出事以后,哪怕有一个人在场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你……给他写过一封信?”宋普突然怪怪问。

“没有。”单勇愣了,不过马上改口了:“有,一年前的信,在鼓浪屿写的,那叫邮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