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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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墓碑有专人每日擦拭,光洁如新。

即使如此,陆预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袍,仔仔细细地在上面擦拭,仿佛要除去每一点灰尘。

前掌门是在甲子之后收他们徒弟两个的。据说他们前面有个大师兄,很久之前下山入仕,死在前线,从那之后前掌门就很久不再收徒弟了。

直至楼青晏因为天府命格被重点培养,养在前掌门膝下,他这一脉才又有了传承;而楼青晏去吃了趟宫宴,又为他带来个小徒弟。

陆预从小在深宫里长大,流着皇家血,却过着菜芥般的生活。

十六岁的他跪在先帝的龙床前,在自己的嫡母、庶母、兄弟之中,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天子。

那是他第四次见到自己的生父。

而他十五岁前,他每天都会在前掌门膝下听四个时辰的课。

“我知道,师父心里将师兄看得极重。若不是师兄开口,您不会收我为徒的。”陆预一边擦,一边说,“但我已经知足了。师父嘴上冰冷,心里还是慈悲的。谢谢师父,让我有了亲人。”

墓碑并未回复他。

陆预叹了口气:“我此生,欠了您,欠了玄元许多。”

“因此,之前下决心对师兄下手时,我就觉得,回玄元给交代这一趟,是我最后一次来玄元山了。”他站了起来,“现在,我改了主意,却发现,这似乎仍是最后一趟……师父,我知错了,从小念的心经都无用,我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您怪我吧,将您最看重的大徒弟变成了这样。”

“师父,我知罪,却不想改。”

“下了山,我就要向师兄表明心意了。之后,他不再是我的师兄了。”

“所有罪和债,等下辈子,我当一块玄元山下的石头,慢慢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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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青晏,你又带坏小韫!他练的功夫不能喝!”

小韫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师叔提着后衣领拎了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楼青晏捂住脸。

二师叔脸色涨红:“瞧瞧你这样子,当年也是,那时的小韫和小预才几岁,就被你带着偷酒喝,现在还是!真是本性难移!”

楼青晏尴尬地把酒坛子往旁边一踢。

楼青晏穿书前就是个酒鬼,靠着自己的酒品叱咤饭桌酒席,穿过来之后,灵魂不安分地躁动了好久。前段时间他在秋月湖养病,饮食起居都被控制住了。

二师叔放开小韫,小韫非常不仗义地跑了,只留下二师叔和楼青晏两人。

二师叔还气鼓鼓的:“真是的。亏得他们和我说你病了,有病人这样偷酒喝的?”

“是,是,二师叔教训得是。”楼青晏非常谦虚地假笑。

“还是这副脸!和当年一模一样!”

二师叔气着气着,似乎想起了很多当年的事情,一口长气舒出,脸色不由缓和下来。

楼青晏心里泛着嘀咕。

当年的细节在原著里没有提到过,自己怎么就正好对上了呢?

二师叔突然拉过他,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然后悄悄凑到他的耳边。

楼青晏:“?”

二师叔确认四周没人,悄悄地说:“今天白天的适合,老夫对皇帝说了重话。他有生气吗?”

楼青晏笑了:“没,皇帝人挺念旧情的,没生气。只是真相并不和您想的一样……”

二师叔叹了口气,打断了他:“唉,老夫能怎么办呢?只能故意这样说。”

“您是故意装作误会的?为什么?”

二师叔突然正色,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他。

楼青晏被他的目光弄得发毛:“怎,怎么了?”

“别看皇帝对玄元的情分这样深,”二师叔皱起眉头,“这只是因为他年纪小,登基不久。若是时间长了,玄元对他而言就不只是怀念和亲情的代表了。他会忌惮我们。”

楼青晏点点头:“我懂。每任皇帝都是玄元弟子,但他们后来都会越来越忌惮玄元。”

“所以,我们都知道,要不理政治,不伸手,不插手世俗。”二师叔说,“外人看我们玄元多风光,但不知道我们走的如履薄冰。我们不能让你倚靠那么长久啊。”

“倚,倚靠?”楼青晏满脸问号。

二师叔抹了把眼泪:“也不知道小预这孩子是不是痴情种。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多正常,你也不能生孩子,没有母家,要是之后没了倚靠……”

“停停停!”

二师叔一脸别见外的样子:“我没想到皇帝会把心思打到你身上。但我们不能插手皇帝的事务,更何况你下山的时候,严格来说就不是玄元派的人了,我们保不了你。”

他怜爱地抚摸楼青晏的手:“但……师叔心疼你啊,所以这样说,这样一来,皇帝就会认为玄元派认为是因为他的私欲毁了你。就算没有倚靠,让皇帝对玄元心生歉意,你也能过得好些。”

楼青晏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怎么感觉自己是被强占的民女,家人在他进大宅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