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红线

除夕夜,众人一同守岁。

仙君祠里传来新年的第一声鞭炮声,众人互道一声“岁岁清平”,便算是过了除夕。

明日一早便要分离。

老道士才被封做枕水村的地仙,要与小雀儿一同,留守村中。

秦苍要去召集失散的手下,随时准备辅佐前任魔尊的后裔上位。何皎要跟着他。从前何皎玩笑说,要去魔界当“随行军医”,这下算是成真了。

席间,林信饮了不少酒,昏昏沉沉的。回去之后,睡了一阵,然后被尿憋醒——

纵是仙君,也不免此俗。齐天大圣也这样,还是随地的,在如来佛的手掌上。

他跳下床,连衣裳也来不及披,推开门,小跑着出去。

事了,他正准备小跑着回去睡觉的时候,陡生变故——

何皎与秦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院子里来了。

倘若只是在院子里还好,但此时,秦苍正把何皎按在桃花树上。

林信站在廊下灯火照不见的地方,嘴角抽了抽。

他的房间在院子的对面,他要跑回去,势必要被那两个人发现。

那也太尴尬了。

这种事情要是被他撞见,大家明日一别,今后就不用再见面了。

林信单衣赤脚,站在风口,冻得瑟瑟发抖。心道他二人实在是没公德心,在他一个单纯善良的仙君面前,上演这种少儿不宜的场面。

他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躲一躲他二人,也躲一躲透心的冷风。

柴全的房间也在对面,过不去;老道士倒是在这面儿,就是进去了不好解释。

“有俩人在院子里啵嘴,所以我回不去。”

这话要对道长讲起来,太难为情了。什么是啵嘴?啵嘴是什么?本君什么都不懂。

这样想想,倒是有一个话少、可靠又体贴的——

顾渊。

林信拢着手,从院子后边绕过去,敲了敲顾渊房间的窗子:“圆圆?圆圆?”

顾渊不睡觉,夜间只是闭目养神。

他盘腿坐在榻上,却专心得连林信的脚步声都听得见。

他上前,给林信开了窗。林信把他往边上推了推,双手一攀,直接爬窗子进来。

动作之间,抖落下肩上细雪。

顾渊伸手摸摸他的肩:“又下雪了。”

林信拍拍有点湿润的衣裳:“一点点。”

他回身掩上窗扇,解释道:“院子里……何皎他们在……”他握着一双拳头,竖起大拇指,两个拇指相对点了点:“你懂吗?我暂时回不去,所以就……”

房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映着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

顾渊看着他,点头应了一声。

林信再笑了笑:“打扰你了,你继续修行吧,我待一会儿就走。”

顾渊再应一声,重新坐回榻上,闭上双眼。

却又是专心得连林信的脚步声与呼吸声都听得见。

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林信摸黑走到小榻的另一边,在顾渊另一边坐下。

没一会儿工夫,林信连呼吸都放缓了,就快要睡着了。

晚上喝了点酒,他睡得昏昏沉沉的。

又过了一会儿,原本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顾渊忽然睁开眼睛。他从怀中拿出一捆红绳,转头看向林信。

他在夜里视物清晰,林信此时用左手撑着头,靠在一边,面上薄红,眼睫微颤,想是睡得正好。

顾渊近前,将红绳绾了个结,轻轻握起他的右手。

他二人相对而坐,所以他的右手与顾渊的左手相对。

顾渊掐了个诀,他二人两手之间,便显现出五条红线——每个手指上绑了一个。

这五条红线是林信调戏公鱼的时候绑的,但他不一定记得。

顾渊忽然有些心虚,后来想想,林信给他绑了五条,他回一根,应当也没有什么。

黑暗里,顾渊目光灼灼。

忽然,林信被他捉着的手往前摸了两把,顾渊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解释:“林信……”

林信还是闭着眼睛,原来他没醒,只是做梦。

而且,应当是做了什么旖旎的美梦。

因为林信一面摸他的脸,一面傻笑:“好俊的鱼,本君的红线给你绑一条……”

*

林信梦回自己调戏“公鱼”那晚。

那晚原该他在西山点星灯,但是他翘了班,和朋友们一起去喝酒。

几个要好的仙君闹到很晚,都喝得醉醺醺的。

林信右边抱着月老的大徒弟江月郎,左边搂着孟婆的小徒弟小孟君,活像是个昏君。

江月郎也喝醉了,抓起他的右手,从袖子里抓了一团红线,往他的手指上缠。

“信信啊,你这么贪恋美色,一根红线恐怕不够你用的。”他一挥大手,“我给你缠五根,你看上谁了,就给他缠上,保准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他的右手上,每根手指都缠了一根红线。

林信看着自己的右手,笑了两声,然后举着右手,四处找自己的仙友们。

“小孟君,我们绑一根?”

孟婆的小徒弟小孟君拿着酒碗,半碗御酒,泼在他的衣襟上。小孟君笑道:“你又不喜欢我。”

林信起身,抱住夜游君的手:“夜君,绑一根?”

夜游君无情地推开他:“不要胡闹。”

“那……”林信转身去找江月郎,“月郎?”

“不要,我写话本子,又不是为了让自己体验的。”

席散之后,林信捧着自己没人要的右手,还有五根红线,东倒西歪地驾着云,回了西山。

他驾着云,低空飞过,沾染满袖星辉。

因为没看清楚路,收起祥云时,往下落去,“扑通”一声,掉进西山后边的天池里。

可怜天池的“公鱼”顾渊,才从魔界办完事情回来,正泡在天池里将养。就被从天而降的“醉仙”吓了一跳,吓得他连“鱼尾巴”都收不住了。

林信跌在池子里,扑腾了两下,很没有求生意志地随口喊道:“救命啊,我要淹死了……”

顾渊还在犹豫,是把他拽起来,还是把他直接丢出去。

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林信一把抱住了他的“鱼尾巴”。

“好硬。”

虎狼之词!

尽管他只是在说尾巴上的“鱼鳞”。

感觉手都要被坚硬的“鱼鳞”划破了,林信松开手,把他的尾巴放回水里。

顺着尾巴向上看看,林信没有感情起伏地惊叹道:“喔,是我没有见过的漂亮仙君。”

顾渊不耐,伸手想要提起他的衣领,把这个搅乱池水的小仙君给丢出去。

他朝林信伸出手,于是林信也朝他伸出手。

于是——

两手相扣,四目相对,呼吸相递。

林信打着酒嗝,很礼貌地问他:“漂亮小鱼,能和我绑一条红线吗?”

就像问他那几个要好的仙君朋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