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魂灯

斩仙台上锁魂阵,两只修为尚浅的小猫当即被绞得魂飞魄散。

从前怀虚教蛮娘修行,赠她法器,也是为了让她能够在阵法中坚持得久一些。

正巧那时,小奴跟着林信走了,所以四个角的阵法,留出了一个口。

旁的人都帮不了,是蛮娘自己用断剑击碎怀虚即将修成的道心,随后两人一齐跌下斩仙台。

斩仙台下魔气混浊,魂魄很快就会被冲散。

不能前往地府往生,只有用魂灯养魂。

林信在斩仙台上待了三日三夜,才成功将两只小猫的魂魄碎片捡回来。

随后赠他魂灯的西天的华莲菩萨亲自施法,才将蛮娘与怀虚的魂魄碎片引出来。

斩仙台上,林信手持长剑。

剑芒闪过,将两个纠缠的魂魄碎片分开。

华莲菩萨用莲花灯拢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小光点,又将它放在一盏较大的魂灯中养护着。

林信看着蛮娘的魂魄碎片,被安安稳稳地放在了魂灯里,稍微松了口气,转头去看怀虚的。

怀虚的那点魂魄碎片,似乎还在想着飞升成神,不死不休地散发着一点金光。

林信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从中折了一道,抵在剑尖,对准了它。

怀虚的魂魄碎片躲避不及,被吸附在符纸上。

林信将符纸从剑尖上取下来,握在掌心,搓成一个纸团。

他对华莲菩萨道:“菩萨,我要杀生了。”

华莲菩萨双手合十,道了一句佛偈,低下头去,再没有说话。

林信攥着纸团,走向斩仙台的边界。

他并没有将佩剑收入鞘中,剑尖拖在石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斩仙台被顾渊毁了半边,地面崩裂破碎。

他走到石台的边缘处,一扬手,便将附有怀虚魂魄的符纸丢下去。

石台下戾气翻滚,很快就将纸团吞噬。

林信背对着他们站着,低头看了一眼。

想起死去的蛮娘和两只小猫,眼圈又有些发红。

他抬起手,用掌根轻轻压了压眼眶,转回身。

顾渊就站在他身后,没有言语,摸摸他的脑袋,又揉了揉他的耳朵。

两人相对站着,一时间默默无言。

这时,帮蛮娘与小猫持守魂灯的胡容远远地唤了一声:“仙君。”

林信转眼去看,声色沙哑,对顾渊道:“过去看看。”

顾渊张开五指,手掌顺着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手心温热,在深冬的时节很是舒服。

那头儿,华莲菩萨又捡到一个魂魄碎片,让林信辨认一下是谁的。

神仙妖魔死后,若是魂飞魄散,都会留下魂魄碎片。

这东西要找起来很麻烦,没有多久,便会彻底消失。

两只小猫死在阵法当中,魂魄被阵法困住,做怀虚飞升之用;蛮娘跌下斩仙台,被魔气冲散魂魄。

但是华莲菩萨捡到的这一个——

林信看了看,道:“这是游方的。”

游方身负诅咒,死后也不得安宁,所以也只留下魂魄碎片。

华莲菩萨用手护着它,将它放入另一盏魂灯当中。

林信叹了口气,转头却看见江月郎与小孟君抱着小奴过来了。

这几日他在斩仙台招魂,把小奴托付给朋友们照顾。有时候不放心,经常让顾渊回去看看。

林信见了,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带他过来做什么?”

小孟君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和江月郎实在是没法子了,他不吃东西,给他什么他都不吃。只好带他过来见见你,看见到你之后能不能好一些。”

小孟君望了一眼斩仙台上,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林信点点头,表示无碍。

他转身抱起小奴,小奴窝在他怀里,恹恹地睁开眼睛。

林信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额头,放缓了语气,亲昵地问道:“你做什么不吃东西?”

小奴往他怀里拱了拱,很小声地叫了一声。

石台上,华莲菩萨将魂灯收好,要回天均峰去。此事仍需林信在场,所以菩萨喊了他一声:“林信?”

小奴抻长了身子,脑袋靠在林信的脖子边。

林信蹭了蹭小猫,道:“你先跟我的朋友们一起回去,我晚上就回去,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小奴虽然舍不得他,但还是被抱走了。

他趴在小孟君的肩上,可怜巴巴地望着林信。

林信朝他挥了挥手,在他离开之后,伪装的笑脸也放下来了。

顾渊仍旧没有说话,站在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

*

要用西天秘法,将魂魄碎片养成魂魄,送去地府转世轮回,至少需要上千年的时间。

期间须得小心看护,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西天经卷记载,万千年来,成功使用此法的僧人菩萨并不多。

魂魄碎片随时可能破碎,在华莲菩萨把魂灯带回西天之前,还需要四十九天或八十一天的炼化,让魂灯保持长明。

这需要与蛮娘与小猫们同族的胡容的妖力护持,华莲菩萨在一边施法,还需要亲近的人的心头血,作为魂灯灯油。

这个人自然就是林信。

蛮娘与小猫在这世上较为亲近的人,大约就是林信了。

游方更不必说,他深居简出,认识的人也只有林信。

天均峰上,广乐老祖特意辟了一个洞府给他们用。

广乐老祖找了个木托盘,上边放着一把匕首、一个玉碗,还有一段包扎伤口的白布,本想交给林信,后来想想,却给了顾渊。

“四盏魂灯,这一个玉碗应该足够了。”他压低声音,对顾渊道,“看着林信点,我看他还是不太好。”

顾渊接过托盘:“好。”

旁人端着魂灯出去了,洞府中只剩下林信与顾渊两人。

石壁边上放着一张小案,案上一面铜镜,案前一张软垫。

林信从顾渊手中拿过托盘,淡淡道:“料想你也下不了手,我自己来。”

他背对着顾渊,将东西都放在案上,对着铜镜松了松腰带,右手拿起匕首,左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石头心一向跳得很均匀,只是这时候有些闷闷的,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刀尖抵在胸口,还没扎下去的时候,顾渊握住他拿着匕首的手,在他身后坐下,把他揽进怀里。

顾渊道:“疼得很,你缓一缓,等会儿本君帮你。”

不知道他说的是取心头血疼得很,还是说他此时就心疼得很。

林信松开握着匕首的手,将匕首交给他,随他去了。

但顾渊让他“缓一缓”,大约是让他哭一会儿的意思。

顾渊没有再解释,林信转头看他,却看见他闭上眼睛,把林信往怀里按了按。

他也就在那个雪夜落了两滴泪,随后很快就振作起来,忙着画阵招魂,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