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日头西沉,林信坐在密林深处的枯木上。

衍翁靠在树干边,叹了口气:“要不是重渊拦着,我应该早就打进神界去了,哪还用在这儿遭罪?”

林信撑着头:“你活该。”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原本是你先和神界打架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衍翁梗着脖子道,“我就是看不惯神仙忘情,怎么样?”

“我还没有忘情过,我不知道。”林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太阳下山了,我要回去了。”

衍翁坐着没动,忽然喊了他一声:“林信。”

林信回头:“怎么了?”

“你明天还来吗?

衍翁几万岁了,苍老的模样,目光却清澈得很。

他一个人在密林深处待了几万年,想来一个人待着,无聊得很。

林信点点头:“我明天还来。”

衍翁蔫坏儿地朝他笑:“我想吃绿色的葡萄。”

“原来是这样。”是他想得太多,林信面色一滞,“那我还是不来了。”

衍翁扯住他的衣袖:“我高兴的话,就带你去找玄光镜。”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林信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衍翁想了想:“那我还想吃炒青豆。”

“没问题。”

“我还想吃……”

“你以为自己是在饭馆点菜吗?”

“玄光镜。”

“行行行,你老点着,我找纸笔记下来。”

林信写了满满三张黄纸,背着明显瘪下去的乾坤袋,准备回去。

衍翁喊住他:“诶,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林信停下脚步,挠挠后颈:“好像不知道,不过一直往南的话,应该……”

“你不知道你就往前冲?”衍翁一脸“这是个什么傻子”的表情,“过来,我用法阵送你回去。”

“哦,好。”林信走过去。

衍翁拿过他的竹杖,在地上画阵,又敲了他一下:“看着点,明天我还在这儿,你自己画阵过来。”

“好。”

他低头画阵的时候,林信一边看着,一边问道:“你老住在哪儿啊?”

“不就住在这个林子里吗?”

“那……”林信弯腰看看他,“除了吃的,要我给你带些其他东西吗?”

“不用。”

“真的不用么?”

“说不用就是不用。那些玩意儿,你就算从外边带进来了,在这里也过不了夜。太阳一出来,就会变成齑粉,留不住。”

林信想,这大概是密林深处的某种禁制。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传送法阵将他传送到外围,林信挎好乾坤袋,理了理头发,再拍拍衣裳,才要回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将入夜的魔界,尽管是在夏日,还是有些凉意。

已经过了晚饭饭点,林信小跑着回了寝殿。

他自门外探出脑袋:“我回来了。”

案上的药材与医术都已经收起来了,顾渊背着手,站在殿中,大约是正等他回来。

林信进殿,将乾坤袋挂在椅背上,转身去洗手。

顾渊回身,看了看他的乾坤袋,再看了一眼他因走动稍微扬起的衣摆。

林信问了一声:“你吃了么?”

“没有。”顾渊收回目光,“在等你回来。”

“那一起吃一点吧。”

说完这话,林信就打了个嗝儿。

今天在密林里,他和衍翁两个人,把他乾坤袋里的零食全都吃了,他还有些撑。

顾渊仿佛没有在意,转身出去传膳:“今日有甜汤。”

“不了不了,还是不要了。”林信摆手。

“怎么?”

“我喝多了甜汤,晚上要起来,你老说我踩你。”

“不妨事。”顾渊出去端甜汤,“你踩完还揉揉就行。”

林信面上一热。

这日晚饭,他赌气没有动甜汤,顾渊便把汤碗放到他面前。

林信伸出一只手,把手掌狠狠地捏成拳,咯哒咯哒地响。

他面无表情:“反正你有两个,我揉坏一个也没关系,是吧?”

顾渊端回甜汤,自己抿了一口:“今日烧干了锅,只有这一碗。”

“我又没说我不喝。”林信连忙拿起木勺,伸长了手去舀汤,“让我尝一口。”

尝过一勺又一勺,最后一碗甜汤,都下了林信的肚。

顾渊端着碗,让他喝汤,连里边的仙果都捞起来嚼着吃了,林信又打了个嗝儿。

这回是真的饱了。

林信有点不好意思,抬眼看他,看着看着,就好意思笑了。

他低头,就着顾渊的手,将最后一口甜汤喝完。

*

洗漱之后,林信躺在榻上看话本,一手摸摸肚子,一手拿着书卷。要翻页时,就偏过头去,朝着书页吹一口气。

仿佛他不是在看话本,而是在耍高难度杂技。

过了一会儿,听见殿门微响,便是顾渊回来了。

长发还滴水,是顾渊特意留给林信,让他擦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信特喜欢看他**的模样。

林信转头,看见他这副模样,便从榻上坐起来。

他爬下床榻,拿了一块白巾子。顾渊走到榻前矮凳上坐下,林信把话本翻开一页递给他,然后跪坐在他身后,帮他擦头发。

隔着巾子,林信摸了摸他的湿发,笑了笑:“湿漉漉的,不像龙,比较像鱼。”

顾渊温顺地低下头,看他给的话本:“你看到哪里了?”

林信从他背后靠近,看了两眼,指了一行:“这里。”

于是顾渊从这一行开始念。

林信一边听他念书,一边帮他擦头发,慢悠悠的。

念完一节,林信道:“圆圆,密林里没有水池子,你是不是挺难受的?”

顾渊默了默,问道:“我待得很久吗?”

“那倒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信听错,他的话里,却有些委屈。

林信玩笑着问道:“你洗漱的时候,在玩水吗?”

顾渊垂眸:“没有。”

“那你玩小鸭子吗?嘎嘎嘎的那个。”

“没有。”顾渊解释道,“我只是泡得久一点。”

林信不依不饶,继续逗他:“用来泡药酒的龙骨?”

“不是,是泡水。”

林信偷笑:“我发现天底下的龙都一个样。”

顾渊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本尊与重渊?”

“我上次带你去西山的时候,那边有一个好大的天池,从前是帝君的,他也很喜欢……”

顾渊面色微冷,只是背对着林信,林信看不见。但林信还是有所察觉,及时住了口。

他好像一时嘴快,惹了顾渊不痛快。

没有再说话,顾渊合上话本,不再给他念。林信说了两句玩笑话,也专心地擦头发。

殿中静得很,顾渊将擦头发的白巾子甩在榻前木架上。

吹灯前,顾渊问他:“你要不要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