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密林里的风雪正盛。

这几日,除了拿着零食探望衍翁、去看看小奴的修行情况,林信很少出门,总是窝在殿中。

顾渊自然是陪着这个小瞎子。

不出门的时候,林信总是懒懒散散的,除了一些特殊事件,他能在榻上完成许多事情,听话本、吃零食。

就算是吃掉渣子的胡饼,他也能半个身子探到榻外来吃。

能不下床,就坚决不下床。

这是小瞎子的原则。

床上多暖和,外边这么冷,不下去,死也不下去。

前些时候,从林蓁那里回来之后,林信对数次提起的祭祀越国先祖的事情起了疑心,托地府孟婆的小徒弟小孟君帮他查一件事。

今日小孟君特意来找他。

小孟君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领他过来的沉黯在外面敲门,轻声问道:“尊上,仙君起了吗?他朋友来找他了。”

顾渊坐在长案前翻折子,看了一眼榻前半垂下来的帷帐,“张牙舞爪”地平躺在榻上的林信。

林信听见声音,也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又扯了扯衣襟。

顾渊道:“还没有,请客人去偏殿坐。”

门外的沉黯夸张地长叹一声,对小孟君道:“尊上和仙君就是恩爱……”

小孟君悠悠道:“我可太了解你们仙君了,他就是单纯的睡着没起。他要是会睡美人儿,他早些年就睡了,编六界美人榜的时候就睡了。”

他拍拍沉黯的肩:“别瞎想了,兄弟。”

引小孟君去偏殿之前,沉黯怀疑地看了一眼殿门:“我多想了?”

把小孟君送去偏殿之后,沉黯去沏茶,他走到一半,忽然灵光一闪,赶忙跑回去,对小孟君:“万一仙君是被睡的那个呢?”

小孟君一脸复杂,半晌,缓缓道:“你说的对。”

殿里的林信终于下了床,套上鞋子之后,在原地蹦了蹦,试图活动一下筋骨。

顾渊早先把他的衣裳放在炭盆上边烤——这个寝殿大约是唯一一个点了炭盆的寝殿。

现在他起床要穿,便递给他。

林信抓着衣裳,才套了一只衣袖。

顾渊道:“林信,反了。”

“噢。”林信换了一只衣袖。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林信披着顾渊的披风,一手玩毛领,一手拿着点心,见了好朋友小孟君。

他摸索着把点心碟子往前推了推:“快到饭点了,吃一点,垫垫肚子。”

小孟君架着脚坐在他面前,捻起一块小点心。

“你上回不是让我翻一翻地府档案,帮你查一下越灵帝嘛。”

小孟君知道林信的经历,也知道林信不喜欢灵帝,所以在他面前,只说“灵帝”,不说他与林信的关系。

“结果如何?”

“他还没有转世投胎。”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林信还是有些惊讶。

他不喜欢他那个父皇,所以从来不去注意他的消息,更不要说是托人打探了。

林信知道,地府有规矩,生前作恶的人,要行刑之后才会投胎转世。

距离越国亡国都有三百余年了,他竟然还在地府。

林信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顾渊便在他身边坐下。

“他现在如何?”

“自然是还在地府受刑。”小孟君顿了顿,“做皇帝的,和寻常人不一样,权力大,做的恶事,也比寻常人厉害。而且人界史书有记载的人物,判官根据史书功过,也有不同的判决。信信你应该比我清楚,人界应当没有夸他的,所以他受刑的时间就长一些。”

林信点头:“原来如此。”

“再加上,他总是被骂。”

“啊?”

“就是你们民间百姓总是骂他,想起他的时候就会骂他,骂他的话又变作刑期,加在他身上。”

林信挠头:“好像是有几句俗语,专门骂他的。”

他从前在枕水村附近的村镇玩耍的时候,偶尔听见别人吵架,不是骂对方,而是骂灵帝。

灵帝唯一的有效贡献,或许就是促进了越国境内的成语、俗语等文化发展。

小孟君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我向判官大人借的,这里记载,他还有三百多年才能轮回。”

“嗯。”

小孟君问:“你要去见他吗?”

林信连忙摇头:“不要,不要。”

“也好,那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

林信问道:“倘若凡间有人祭祀他,会怎么样?”

“有凡人祭祀的话,积攒了足够的功德,应该能快些轮回。”

林信恍然:“原来如此,难怪。”

“怎么了?还有人想要帮他积攒功德?”

“嗯。”

小孟君暗骂一声,失笑道:“竟然还有人想帮他?疯了不成?”

“我现在也不大清楚,究竟是不是为了他。”林信撑着头,“不过他是首要怀疑对象。”

小孟君点头,想了想,提醒道:“你现在是凡人之躯,又不愿意凡间给你重建仙君祠,护佑神的位置根本就还没定下来。你现在只能算是凡人,不能算是神仙,倘若有人暗算你,叫你当不成这个护佑神,你怎么办?”

“我知道的,我会多加提防。”

“说真的,你小心一点。”小孟君关切道,“多少人飞升不能,要是抢了你的位置,你哭也没地方哭,到时候就真要我给你办投胎业务了。”

林信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留小孟君吃了顿饭,他下午还要赶回去值班。

林信把他送到密林外边。

小孟君再三嘱咐:“千万小心,有事情第一时间叫我过来。”

林信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当然,当然,朋友就是用来麻烦的。”

送走小孟君,林信便转身向回。

顾渊站在他身后,林信看不见,往前迈了一步,与他脚尖抵着脚尖。

林信站到他面前,与他靠得很近,抬头朝顾渊笑了笑:“走吧,回去午睡。”

分明他午饭之前才起的床。

顾渊伸手抱住他。

他忽然有些腻歪,林信觉着奇怪,伸手拍拍他的背:“怎么了?”

他抬起头,顾渊帮他捋清楚蒙在眼前的白绫。

“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听他的语气,林信问道:“是很要紧的事情么?”

“是。”

林信了然,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执着竹杖:“那回去说。”

他二人相对坐在案前。

从外边进来,林信觉着热,眼前覆着白绫,闷出薄汗,便解下白绫。

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你说吧。”

顾渊道:“这些日子看你的眼睛,本尊发现,你并不是天生眼盲。”

林信却松了口气:“原来你是要说这个,我还以为你要说情劫的事情,吓坏我了。”

顾渊问:“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