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战(第2/2页)

老人道:“李含玉最后不知所终,此事究竟如何,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坊间传闻倒是不少。我几十年前听到一个,你若有兴趣,就说与你听听。”

“当年日本全面侵华,已占据了半壁江山。烧杀抢掠,荼毒百姓之事做下多少,唉,那也不必提了。为了粉饰太平,日本人邀了许多名伶戏子为他们唱戏。李含玉痛恨日本人,却无力与他们直接对抗,便重金访得一种蛊虫,自己亲自加以培育。该蛊施放之际无声无息,中后也毫无异样之感,甚至可以多年不发作。但只要皮肤接触一丝血腥,七日之内必将毫无异状而死。事后检验查不出丝毫问题。李含玉对此十分得意,名之曰‘挂角’,取的是‘羚羊挂角’之意。”

“为日本人表演前,他将‘挂角’藏在了自己衣服的水袖中。压轴的大戏是他的《贵妃醉酒》,他在杨玉环独饮之后的一段醉舞中趁机施放了‘挂角’之毒。这段舞令日本高级指挥官青木大为赞叹,直称‘盛唐霓裳羽衣之盛景,于今得以复见’。”

“噢,青木这个人我听说过,看不出他居然是个懂戏之人。”我道。

“他虽懂戏,但为人之残忍冷酷,是我生平仅闻。”老人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挂角’一蛊无法可解。李含玉料想他虽为最高指挥,但必会常常亲手屠杀战俘,以此为乐,才不惜以自己同时中蛊的代价来诱他入彀。”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次堂会唱完之后,足有数年,青木虽然仍在我中华继续为恶,却没有再亲自上阵杀过人,居然一直侥幸偷生。李含玉却觉得自己命数已尽,便主动相邀,希望此时已贵为司令的青木赏光去欣赏他的新剧《明月阙》。这戏讲的是明末遗恨的往事,唱腔凄婉,一唱三叹。他在这出戏中特意加入了一段剑舞,这段舞一毕他便自刎台前,血溅三尺之外。”

我已有所预感,此时忍不住插话:“指挥官是一定要坐在最前排的,看来青木这次在劫难逃了。但是据我所知,他是染上了伤寒病死的啊。”

老人冷笑道:“他死得无痕无迹,军医虽然一定会觉得蹊跷,也会联想到当日李含玉在堂会上莫名其妙的自刎。但李含玉已死,生前又亲友寥落,既然无法追究,自然不能承认最高指挥官居然不慎着了一个小小戏子的道儿,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想不到李含玉以一个戏子的身份,竟有古时聂政荆轲轻身重义的任侠之气。”想起这一代名伶当日的辉煌,我不禁心下怅惘。

“聂政荆轲的做法未免过于简单直接,失之粗暴,李含玉却轻歌妙舞中杀人于无形,虽然都付出了生命,但有效得多了。据我耳闻,青木听戏当日所穿并非军装,从你描述的情景来看,那戏装若是李含玉的,那么青木赴堂会时所穿便装,十有八九便是这件大衣了。最终那戏装能反败为胜,只怕也是‘挂角’遗风。不过这挂角几十年犹未失效,尚可理解,但是为何能人衣通吃,恐怕就在李含玉自己意料之外了。”

老人的酒意又浓了几分,问道:“你遇到这身戏服的那个小镇,是否无人食荤腥?”

“我当日行动匆忙,没有注意。不过就我看到的地方好像确实没有卖肉的。”

“那就是李含玉找到并培育出了‘挂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