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世界之间的衣橱(第2/3页)

“对,你不是游客。”还是雷鸣般混浊的声音,不过音量小了许多。一个矮小的女人跳出滴水兽,攀上高台。她不比九月高,说不定还略矮些。滴水兽眼里的火焰熄灭,宽大的肩膀也垮了下来。矮女人肌肉发达的胸膛像熊一样,粗腿长了疙瘩,短发像抹了泥似的往上梳,沿着头形竖起,刀尖般的发尾刺向天空。她嚼着手卷纸烟,烟味甜甜的,闻起来像是香草加朗姆酒加枫糖浆,还加了其他你可能觉得不怎么美妙的东西。“你不是游客,”她用隆隆作响的粗哑声音又说了一次,“你是绿名单,也就是坏恶棍,所以禁止进入,以上根据女爵命令。”

“贝琪,我几百个星期前就提出移民申请了,上头可是有‘四大机密’的戳记。‘好精灵议会’还帮我写了推荐函。好啦,只是里头的职员帮我写的,不过信头什么的一应俱全,而且我想我们都知道信纸有其意义。”绿风辩解道。

贝琪对着绿风挤挤浓密的眉毛,然后一眨眼跳回滴水兽傀儡里。滴水兽吼叫着又活了过来,双眼冒火,手臂当啷作响。

“走开。不然就看看谁会被痛打一顿。”

“阿绿,”九月低语,“她是……地精吗?”

“正确无误。”贝琪隆隆地说道,又挤出傀儡。没人操控的滴水兽再次瘫成一团。“你很敏锐嘛,说说看,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九月的心脏仍然因为滴水兽的吼叫而剧烈搏动。她抬起颤抖的手,举到略高于头部的位置。

“尖尖的,”她挤出话,清了清喉咙,“地精都戴……尖尖的帽子?我想……尖尖的头发应该跟尖尖的帽子一样,大概吧?”

“她是个十足的逻辑学家,绿仔。我祖母戴尖帽子,女孩。我曾祖母也是。我呢则是死也不戴,就像你也不想戴花哨的绑带淑女帽,对吧。地精现在很时髦的,甚至比时髦还棒。你瞧着。”贝琪挤出相当可观的二头肌,差不多有油罐那么大,“这可不是在院子里钻来钻去或是上天赐福而来的。我上过职业学校,真的。现在我是海关职员,自己操控我这尊笨重的大块头。你有什么?”

“我有花豹。”九月迅速回答。

“也对。”贝琪寻思,“不过你没文件,而且只有一只鞋,这可麻烦。”

“你为什么需要那个滴水兽?”九月问,“机场入境的地方都没有。”

“有,只是你没办法直接看到它们。”贝琪·巴西尔斯托克咧嘴一笑,“所有海关职员都有这玩意儿,不然大家怎么会愿意乖乖排队,忍受审视、接受审查?我们都住在可怖的权威引擎里,它碾磨、尖叫、烧炙,如此一来才不会有人说出‘地图上的线很蠢’这种话。在你住的地方,这个吓人的机构规模比较小,比较难以察觉,也比较不老实,就这样。而这个鲁伯特呢?他和他们来时同样诚实可靠,盒子上怎么说就怎么做。”

她搔搔滴水兽应该是耳朵后面那块厚重的壳。它暗沉沉地一动不动。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傀儡和引擎呢?难道你不希望我让你盯着审查吗?”九月问道。

贝琪示意九月上前,直到两人鼻贴鼻,九月鼻端只闻得到贝琪嘴里烟卷散发的香草加朗姆酒加枫糖浆味,地精的皮肤也渗透出这个气味。

“因为当人类来到精灵国度,照理说我们要对他们恶作剧、偷他们东西、赏他们巴掌,同时我们也应该迷惑他们,让他们开开眼界。不是全部啦,最多就是利用蘑菇的魔力让他们头昏眼花,也不至于用精灵黄金骗你两次。那可是真正的科学。以前通常会用上一点油膏。规则手册里写了。”

“这样的话,你要在我的眼睛里放什么黏黏的东西吗?”

“跟你说过了,孩子。地精现在可时髦了。我个人拥护圣麦芽浆制药。打开你那笨脑袋的方法可多着呢。鲁伯特就很擅长应付笨脑袋。我让大多数人看鲁伯特,他们都会看到我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现在,请交出文件。”

绿风瞥了九月一眼,接着盯着自己的脚。九月发誓他脸红了,应该说透着胡子脸绿了。“你明明知道,贝琪,”绿风低语,“受拐儿不需要文件。写在手册第七百六十四页第六段。”绿风委婉地轻咳,“珀耳塞福涅1条款。”

贝琪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眼里说的是,原来你这老滑头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朝绿风的脸喷了口甜腻浓厚的烟,嘴里嘀嘀咕咕的。

九月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那也帮不了你,高个儿。好,她可以通过,但你得留下。”贝琪又嚼起纸卷烟,“那只猫也得留下。我才不要为你们这些人违抗绿名单呢。”

绿风用长长的手指轻抚九月的头发。

“我们分开的时候到了,橡子宝贝。我确定我的签证很快会通过……或许你可以帮我在大使馆那边说点好话。这段时间内,要记得那些规则,刚吃过东西的一个小时内别跑去游泳,也别告诉任何人你真正的名字。”

“我真正的名字?”

“我是为你而来,九月。只为你。祝福你,想得到的好事都让你遇上;意料之外的坏事不会发生。”他倾身靠近并亲吻九月的脸颊,礼貌、温和,如沙漠之风般干燥。花豹则热情地舔舐她的手。

“闭上眼睛。”绿风低语。

九月合眼。一阵和煦的暖风吹向她的脸,充满绿色的气味:薄荷、青草、迷迭香和清冽的水,还有青蛙、树叶和干草。风将她的黑发往后吹,当她张开眼睛,绿风和小微风花豹已经不见踪影,只在她耳边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叹息:看看你的口袋,我的烟囱宝宝。

贝琪双手在空中挥了挥,仿佛在驱散恼人的香水味:“他还真烦人。摆脱他之后你就会渐入佳境了——除了长篇大论和焦虑的头痛之外,戏剧化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地精从高台后方拉出一本绿皮小本子和一枚圆润的红宝石握柄印章。她打开本子,带着点邪恶的愉悦盖上印章。

“临时签证种类:石榴。住所分配:无。外籍注册类别:人类,强拐来,非替换儿。体型:中等。年龄:十二岁。基本权利:无,或抓得住多少有多少。有要申报的东西吗?”

九月摇头。红眼眶的贝琪翻了翻白眼。

“海关申报:鞋子一只,黑色。连衣裙一件,橘色。男士便袍一件,不是你的。”地精从高台上斜睨着九月,“一个吻,绿到极点的绿色。”她断然结束,用力在本子上盖印,然后将本子递给高台下的九月,“现在走吧,别挡住队伍!”

贝琪·巴西尔斯托克拽住九月的衣领,把她抬离地面,拖过高台,移向世界之间的衣橱后墙上一个垂根、发霉、虫爬的洞。最后,贝琪停了下来,像吐掉烟草卷般吐出一句精灵的咒骂语,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轻轻地推出一根红色小杆,盒盖随即弹开。里头装着糊糊的金黄色果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