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23 最后的守卫

台阶上传来脚步声,还有派珀和守卫交谈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了。

“第一批舰队已经离开了。”他说,“船上有年龄最小的孩子,以及行动最不便的人,还有几个成年人,以便在大陆上帮助他们安顿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

“等。”

我从未像当天晚上那样,如此细心地辨听着风声。在等待的几个钟头里,我听着阵阵狂风吹过,脑海中浮现出极不应景的舰队全速开往大陆的情景。在另一片海域,议会舰队也在全速前进,带来死亡的气息。我害怕睡觉,但是又不敢不睡,万一在梦中能见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呢。最后睡不睡都已无关紧要,当我全身靠在吉普身上,差点就要睡着时,幻象出现了。舰队在海平面上突然出现,比我见过的任何船只都要大,比自由岛上最大的船还要大许多倍。甲板上摆满了成群的小船,船底朝天,像还没有孵化的蛋。然而,船的大小并不是最让人害怕的,第一艘船里载的东西才最恐怖。

我冲守卫大喊,让他立刻把派珀叫来。尽管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几分钟之后他就来了。

“他们的船太大了,无法穿过暗礁,但是在甲板上有小型的船可以下水。”

“登陆艇,”派珀点头说,“这会减缓他们的速度,至少最后几海里没那么好走。问题在于,他们怎么能知道穿过暗礁的路线?”

“我曾以为他们可能有张地图,通过收买某些人,或者严刑拷打得来的。但是,他们用不着地图。”我闭上眼睛,回想感觉到的东西,“神甫在那里。她在其中一条船上,为他们导航。”

“她能不用地图就发现我们吗?像你一样?”吉普问。

我点点头。不过,我们是驾着一条小船无计划地航行到这里,与议会舰队目标坚定地汹汹前来相比,委实有些奇怪。她将引领舰队来到自由岛,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我意识到她将亲自来到此地。想到她将踏足这里,我就感到愤恨。派珀曾对我说,我们的到来改变了这座岛。但是她的到来,无疑将带来这座岛的末日。

“我们的船返航还要多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最早也要到中午,”他说,“这指的是最快的船,并且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这并不仅仅是航行到大陆然后折返回来这么简单,他们需要找到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安全着陆点,然后把人运下船去。我们说的可是数以百计的儿童,以及残疾最严重、行动最不便的那些人。”

“还有两艘船远航到西方去寻找方外之地?你说过它们是我们拥有的最快的船。”

“如果我能够把它们叫回来,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干吗?”他低下头去。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沮丧而疲倦的神态,我猜他独自一人躲在小小的临时住所,远离众人期待的目光时就是这副神情。他用手掌抚着前额,平静地说:“他们已经离开一个月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

我闭上双眼,试图搜索在海面上返航的舰队,或者去往西方的那两艘船,但除了感觉到议会的舰队在不断接近之外,一无所获。这幅景象已经够让我难受了,但是神甫的存在让这一切变得更加糟糕。如果她在我们的船队返航之前到达,那么留在岛上的人将陷入困境。那些没有离开的孩子,以及所有不能战斗的人,将没有任何希望。我不禁想道,议会是否有足够多的水缸,把他们都关进去呢?

到了中午时分,海风吹来了幻象,但是我看到的船队感觉很遥远,而且漂浮不定。想要看清它们就和眯着眼睛看向太阳一样困难,我能辨认出的只有大概轮廓和一片眩光。它们是船没错,但是属于哪一方呢?一两个钟头之后,细节变得明显起来,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胡乱摆着一张渔网,船身上绘着黄蓝相间的条纹,船帆上满是补丁,看起来像条棉被。

“那是我们的船队,”我对吉普说,“他们离得很近了。”

我们喊来守卫,让他把派珀叫来。“让他们到码头等着,”派珀还没关好身后的门,我就对他说道,“我们的船返航了。第一批疏散人员已经下船,他们就快到了。”

他摇摇头。“我让瞭望哨每半小时发送一次消息,目前他们什么都还没有看到。”

“他们可能还没进入视线,”吉普说,“但是如果她能感觉到他们,他们马上就会回来。”

“还要过一会儿,”我说,“如果你现在立刻行动,还能让下一批人离开自由岛。把他们带到码头去,等船一回来,马上就上船。”

他再次摇了摇头。“如果议会舰队首先到达,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将会留在码头无人守卫。那里没有地方隐蔽,我们可能只会把他们绑在那里,任你哥哥的士兵们屠杀。想想我们所说的是什么人吧,有些人无法走路,更别说飞快地穿过隧道逃回来了。他们根本就没办法逃到火山口,更别说逃回要塞了。”

“正因如此,你才需要现在就把他们带到码头去,做好登船准备。这需要很多时间,如果你一直等到看见我们的船队再行动,那就太晚了,他们逃不掉的。”

“至少他们有要塞的庇护。”

“你和我都清楚,要塞只是一个逃不出去的陷阱。一旦议会的舰队抵达,整座岛都将陷入绝境。”

“我们能够守住要塞,至少短时间内没问题,”他说,“在确定我们的船队将比议会舰队抢先抵达之前,我不能冒险。”

“她对这一点十分肯定。”吉普说,但是派珀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去。

“等等,”我在后面喊住他,“是否有一条船,船身上装饰着黄蓝相间的条纹?”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

“朱丽叶号,”他说着,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你在幻象中看见它了?幻象真的这么确切?”

我点点头。“快把他们带去码头。”

他一句话也没说,锁上门离开了。几分钟之后,我们看到剩下的民众从要塞里列队走出来。他们包括大点的孩子,还有更多无法作战的人。他们比第一批疏散人员行动更为迟缓,孩子们手拉着手,大人们低着头。码头里并没有舰队在等着他们,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船及时前来接应,同时害怕敌船抢先抵达。我看着他们离开,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正把他们送往灭亡之路呢。

一小时之后,钟声又响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在胸内急剧跳动,像钟声一样洪亮。但是这次,从塔楼传来的响声有所不同,并非像前一天那样敲个不停,而是三次单独的钟鸣,清晰而高亢。我们能听到院子里的士兵在欢呼,从观察哨传来呼喊声:他们正在接近暗礁,所有的船满帆而回。吉普和我没有欢呼,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身体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