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怎么了?那是什么?”

“艾斯峻在国王之嘴平原上、御地者的城市里找到这颗石头,给了我。”

“你要用来做什么?”明亮的光照得莱拉又眯起眼睛,瑞德丽放下石头。

“这就像镜子一样会反光……我从养猪妇那里学到的技巧都跟幻影有关,能把一些小东西放大得不成比例,例如让一捧水看起来像一方池塘,一根小树枝像棵倒在地上的大树,单独一株有刺灌木像整片无法通行的荆棘。如果我能——如果我能让这颗石头变得像炽烈的阳光,照得战舰上的人睁不开眼,他们就看不到我们转往北走,也就追不上我们了。”

“用这玩意儿?它不比大拇指指甲大多少。”莱拉不安地又说,“再说,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一捧水就是一捧水,但你不清楚这东西原本是用来干吗的,那你怎么知道它究竟会变成什么?”

“如果你不希望我试,我就不做,毕竟这个决定跟我们所有人都有关。不过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要用它来施法的是你,谁知道御地者可能在里面放了什么名字。我担心的不是我们也不是船,而是你的心智——”

“我,”瑞德丽打断莱拉的话,“可曾主动给你什么忠告?”

“没有,”莱拉迟疑地说,“可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是啊,你要去让一个巫师杀死你,我可有跟你吵吗?”

“没有,可是——”莱拉叹了口气,“好吧。我们该告诉布黎·柯贝特真正的目的地,好让他多采买一些补给。还有,我们必须送翠斯丹回家,你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

两人努力想了一番。一小时后,莱拉溜出国王宅邸,前往码头告知布黎要继续北行,瑞德丽则去国王大厅跟荷鲁·伊姆瑞斯谈。

瑞德丽看到荷鲁正与王公贵族商讨米尔蒙的情势,荷鲁见她在大厅门口徘徊,便向她走来。她迎视荷鲁清澈坦率的目光,心知自己和莱拉想得没错,荷鲁不像艾斯峻那么难骗,而艾斯峻此时不在,让她松了口气。荷鲁问:“你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效劳吗?”

瑞德丽点点头:“我可以跟你谈一下吗?”

“当然可以。”

“你能不能——有没有可能请你拨出一艘战舰送翠斯丹回家?布黎·柯贝特得先将船停靠在凯司纳让莱拉下船,顺便接我哥哥上船。翠斯丹是铁了心非去俄伦星山不可,如果她能想办法在凯司纳溜下布黎的船,她一定会这么做,然后继续往北走,不是搭商船就是步行,这两种方式都会让她陷在你们的战区。”

荷鲁蹙起深色的眉毛:“她似乎很顽固,就像摩亘一样。”

“是的。如果她——如果她也有个三长两短,对赫德人民会是非常大的打击。布黎当然可以先带她回赫德,再带我们到凯司纳,但是赫德的艾梭尔和春茵就是在那片海域淹死的,摩亘在那里也差点遇害。我们船上只有几名侍卫和水手,如果她得到更多一点保护,我会比较安心。”

荷鲁立刻无声地吸了口气:“我没想到这点。那七艘战舰中只有五艘载运了大量武器和兵员,另两艘是人员较少的巡逻船,负责注意有无船只私运武器。我可以拨出其中一艘送翠斯丹回去。要不是战局吃紧,我会派遣那些战舰一路护送你们回凯司纳。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重要人物聚集在一起,进行这么欠慎重又欠考虑的旅行。”

瑞德丽的脸微微一红:“我知道。光是把翠斯丹带到这里,就够不应该了。”

“翠斯丹!那你和大君的国土继承人呢?”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倒是说说看?”

“我们至少知道赫德和至尊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

“是的。”荷鲁凝重地说道,“而以现在这种时局,这个世界不适合你们任何一个人到处乱闯。我确信你们的船长也明白这点,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会答应带你们离开凯司纳港。”

“这不是他的错,我们没给他选择。”

“你们能把他逼得多紧?大君的侍卫确实武艺高强,但不会随便动粗。何况你们在伊姆瑞斯外海很可能碰上比我的战舰更糟糕的东西。有些时候我相信跟我作战的只是国内叛军,但有些时候,整场战争似乎就在我眼前变形,让我醒悟到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这战火将延烧多远,也不确定能不能控制住。虽然战争规模目前还算小,却具有可怕的潜力。布黎·柯贝特此时搭载你们航行在离米尔蒙这么近的地方,时机再坏不过了。”

“他不知道你们在打仗——”

“如果船上载的是你父亲,他一定会先打听清楚。这点我也提醒了他。至于艾斯峻今天带你去国王之嘴平原——真是愚蠢之至。”荷鲁停口,瑞德丽看见光线在他脸颊上照出一道白亮,他的双手随即掩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放下。瑞德丽低下头,咽下一口口水。

“我想你也对他那么说了。”

“是的。他似乎同意我的话。在现在这种时候,像艾斯峻、像你、像布黎·柯贝特这样的聪明人,更不该忘记怎么思考。”荷鲁将一只手放在瑞德丽肩上,声调变得柔和,“我了解你们想做的事,也了解为什么,但把这件事留给较有能力的人去做吧。”

瑞德丽阻止自己回话,低头表示默认。她带着真心的感激说:“谢谢你愿意派船。明天早上请你告诉翠斯丹好吗?”

“我会亲自送她上船。”

稍后瑞德丽在走道上碰见莱拉,两人都正准备去吃晚饭。莱拉轻声说:“布黎跟我争论了一番,但我用我仅存的荣誉对他发誓,说他不用拼命驾船跟战舰比快。他不喜欢这样,但他也记得你用那根线变的戏法。他说,不管你明天要做什么,最好有效,因为如果没效,他实在不敢再面对荷鲁·伊姆瑞斯。”

瑞德丽回想起先前,感觉脸微微发烫。“我也不敢。”她喃喃地说。这时翠斯丹走出房间,看起来不知所措又有些害怕,似乎才刚醒来。看见她们,翠斯丹的表情放松下来,眼中的信任让瑞德丽觉得很内疚。瑞德丽说:“你饿不饿?我们正要到大厅去吃饭。”

“在很多人面前?”翠斯丹无望地拍拂皱巴巴的裙子,然后停下动作环顾四壁,墙上悬挂着古老的青铜、白银盾牌及镶嵌珠宝的古代武器,美丽的图纹在火把放射的光线中闪烁。她低声说:“摩亘也来过这里。”于是她挺起肩膀,跟随两人走进大厅。

隔天清晨天还没亮,她们就被叫醒,裹着荷鲁赠送的华美又暖和的斗篷,随荷鲁、艾斯峻、昂孛及铎尔的领主,以及三百名武装士兵,一同骑马穿越喀尔维丁的安静街道。她们看见不时有人打开窗子,或从微启透光的门缝中探看屋外迅速沉默行进的战士。码头边,暗色桅杆在水面上的珍珠色晨雾中若隐若现,黎明时分的人声和脚步声听起来低沉、虚空。士兵离开队伍,纷纷登船。布黎·柯贝特走下踏板,对瑞德丽投以凝重又烦恼的一瞥,牵过她的马,大君的侍卫也牵着马尾随他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