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季即将进入尾声,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不过更为炎热的恐怕是人心,刚刚过去的春之祭,和紧随其后的祝丰节,令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洋溢的热情。

这一连串节日原本是为了奖励那些在春天辛苦劳作的农人们的,而此刻当年的意图早已经没有人过问,这些节日早已经成为所有人的节日。

或许是因为得里至的冬季过于漫长,或许是因为这个大陆上最大的王国的国民在冬季刚刚结束的那段日子里面太过忙碌,因此他们对于这一连串节日的热情程度远远出乎瑞博的想像之外。

从小生长在南港的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热闹的节日庆典景象,在南港每一天都是那样忙碌,节日对于当年的他来说,仅仅只是一顿平日享受不到的丰盛美餐而已。

而在瑟思堡和佛朗克,对于贵族们来说,几乎天天都是节日庆典,事实上佛朗七王国的贵族并不在乎大多数的节日,在他们看来,节日是让老百姓休息的时刻,和他们丝毫没有关系。

但是在这里,瑞博却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热烈地庆祝着节日,看着那些和平民嬉笑的贵族们,瑞博仿佛感受到了这个国度之所以能够称霸整个大陆的关键所在。

不过,在此刻的得里至,仍旧有很多人无法享受到节日的乐趣。

事实上,瑞博便是其中的一个,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庞大的计划需要施行。

那位已然惨败身死的夏姆大公原本就不是他和那位王子殿下心目中首要对付的目标,和另外那些强敌比起来,这个贪婪而又吝啬的家伙根本就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而此刻瑞博却知道,他正在对付的那个人物,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强劲对手,即便是那位和海德先生敌对了半辈子的纵横西北海岸的黑道君王,在眼前这个对手面前,也显得颇为渺小。

瑞博无从知晓,他是否能够战胜那位连海德先生都感到难以对付的人物,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想方设法诋毁那位大人物拥有的崇高名誉,这或许是每一个躲藏在阴暗角落之中的小人物全都能够做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经过埃克特这个最高明的骗子的严格教导,瑞博非常清楚,如何将诋毁和欺诈加以最巧妙的运用,它们将成为他手中最为强有力的武器。

看着那布满了大街小巷和广场的诗人和音乐家,看着他们不停地用各种各样的形式炫耀着自己所擅长的技艺,看着那到处都充满着的高谈阔论的人们,看着那形同陌路互相之间竭力避免相遇和接触的艺术家们,瑞博感到他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打扮得像个意雷商人一般,瑞博穿梭在莫纳赫那繁荣喧闹的街道之上,他看上去信步闲逛、其实却是在留意着四周每一个人的话。

在街边的屋檐底下,在墙角的阴影之中,瑞博隐隐约约看到杀手之王凯尔勒的身影,显然在这闹市之中,凯尔勒不得不比往常更加靠近他,以便随时能够给予他救援,这令瑞博感到更为安心。

如果说特洛斯特是一座属于贵族的城市,那么莫纳赫显然完全属于平民,这里的美必须要由人来衬托,没有那些喧闹嘈杂的人群,这座城市将和那些平平常常的小城镇没有丝毫两样。

瑞博对于那位王子殿下选择放弃特洛斯特的举动感到颇为奇怪,不过现在看来那确实是明智之举。

虽然将特洛斯特收入囊中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或许在这场纷争之中会给予那位王子殿下一些砝码,不过陷身于那座显得有些矫揉造作的“精美”城市,无疑会令他失去更多的东西,那便是支撑得里至强大的民众。

听着那些莫纳赫人对于王子殿下的称颂和赞扬,瑞博深深知道,这个看似慷慨和公正的举动,替那位王子殿下换来了些什么。

他用一块没有生命的土地,换来了民众们的支持和爱戴,或许此刻民众们已然在心目之中将他当作是国王的当然人选。

而这并不是瑞博原本曾经预料到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听着那阵阵颂扬之声、瑞博突然间感觉到他仍旧有些浅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他仍旧还不了解,而那位王子殿下所处在的世界,同样也并不为他所熟知。

虽然那个世界和海德先生所处在的世界一样,崇尚权力和力量,不过在那个世界之中还有另外一些东西能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血统和名声,还有那盘根错节的建立在家族联系之上的紧密联合,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他所能够彻底了解的,毕竟他并非真正生活在那个世界之中。

穿过那狭窄的小巷,前面是一道长长的下坡阶梯,两旁是一座座简陋的店誧,低矮的廊檐,木质的门板,阴暗狭小的空间,令这一切都显得毫不起眼,不过这里却是他的目的地。

在那一排低矮的店铺之中,常常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木桶或者锡质的酒杯镶嵌在店铺门口,那就是酒吧的招牌。

这里是莫纳赫酒吧最为密集的所在,同样也是那些远道而来的艺术家们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几乎每一级台阶之上都坐着一两个手持画板的人,他们各自朝向不同的目标在那里创作着他们的作品。

瑞博并没有兴趣去分辨他们之中谁更加高明,他信步朝着一家酒吧走了过去。

和得里至王国的任何一个酒吧一样,这里挤满了人,一张张桌子靠着台阶被摆在门外,到处能够听到嘈杂的高谈阔论的声音。

瑞博费劲地挤进门去,里面早已经站得满满的,特别是在柜台前面,那里简直能够称得上水泄不通,每一个想要到柜台近前的人,必须侧转身体挤进去,更有不少锡质的酒杯在人们的手里传来传去,这些酒杯全都泛起阵阵白色的泡沫,这座窄小的酒吧之中到处洋溢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这显然便是得里至王国那赫赫有名的泡沫酒浆,一种属于平民阶层的廉价麦酒。

当初在南港的时候,瑞博曾经品尝过一杯这样的酒,在他的感觉之中,这种酒和佛朗士人喜欢喝的酒比起来要平淡很多,甚至还有一点苦涩的味道。

瑞博丝毫没有意思想要挤到柜台前去,他站立在酒吧的一角,转过身朝着外面,仿佛在注视着窗外的那些人,而他的耳朵则全神贯注地留意着里面的每一个人。

“不知道、几天之后那些老家伙会何等凄惨地滚回罕伯,或许他们会对巴世蒙哭诉他们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嘈杂中一个人用极大的嗓门说道,显然这个话题一下子引起了每一个人的注意。

“我最亲爱的朋友,别小看那些老家伙,他们在我们还未曾出生的时候,已然拥有了赫赫名声,缪施科当年所创作的那些圆舞曲,你并非没有听过,那绝对能够称得上是杰作,而布许瓦克的‘受难者肖像’即便再过几个世纪也足以挂在帕琳大美术馆里面受到世人推崇,或许珀特是那些老家伙之中唯“一个靠投机取巧出名的,他的诗歌根本就是由吹捧和马屁组成的,不过他的那些描述奔佛战役的诗篇,除去那些对于将领歌功颂德的文字,仍旧颇有可观的内容。我亲爱的朋友,别小看那些老家伙。”旁边一个人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