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镜 玫瑰十字侦探的然疑(第2/41页)

可是身为一个人,他那样子是不成的吧。

我真是感到遗憾极了。不……

我感到遗憾万分的,是现在我置身的这个状况。

再怎么说,我……现在都被捆起来了。身为善良小市民的我,居然被人用绳子给捆起来了。

又不是罪犯,正正常常地过日子,会被人给捆起来吗?曾经被捆起来的一般市民究竟有多少?

就连我也一直以为除非遭到强盗袭击,到死都不会有被捆住的一天。

事实上……双手无法自由的状况,比想象中更教人痛苦。首先很痛,最重要的是这情况太不寻常,我觉得能够维持平常心才有问题,但实际碰到这样的场面,人意外地能够保持平常心。恐怖、不安这类赤裸裸的感情不怎么会浮出表面。反倒是在不自由、不方便这类意义上觉得讨厌。因为连个鼻头都不能抓。

愈不能抓,就愈想要抓。

当然也是因为愈要自己觉得不痒,就愈觉得痒,但也会教人觉得:既然都这么惨了,让我搔个鼻头也好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心忍耐。可是愈是忍耐,这下连其他部分也痒了起来。

我担心起来,万一连尿意都跟着上来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大叫,“喂,把绳子解开!”

要是我敢说出口……打一开始就不会被捆住了。

绑住我的那些人,怎么看都是道上兄弟,也就是流氓。既然外表都可以让人一眼看出来了,恐吓效果自然是出类拔萃。而且对方还多达五人。

被这么多凶神恶煞团团包围,亮出匕首,别说是抵抗了,我连一声都还没吭出来,就给五花大绑了。

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当时我刚离开榎木津的事务所——神田的榎木津大楼。

我就这样遭到绑架,被带到小川町郊外的一栋空大楼。我真是一头雾水。

虽然一头雾水,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底。

这一定是榎木津害的。

我在直到今天的惨淡人生中,从来没有做出任何会招惹江湖中人或赌徒匪类的行径。

一次也没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真的没有。

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儿得罪道上朋友的可能性,那也只可能是因为与榎木津扯上关系而造成的仇恨。那么我果然还是被榎木津害得落到这步田地的。

只因为认识了他。

我在短短几个月之间,被卷入了与榎木津有关的古怪事件共四次之多。

揭发财政界渎职逃漏税的鸣釜事件、发展成古美术赝品事件的瓶长事件、将美术品盗窃团伙一网打尽的山颪事件。

然后还有几天前刚解决的,以涩谷圆山町为舞台、因过去的命案而引发的娱乐区对抗剧——我私自称之为五德猫事件。

最早的一个事件的确因我的亲人而起,所以这也算是无可奈何之事。可是剩下的事件,我全是蒙受池鱼之殃。虽然也并非完全没有我主动涉入的嫌疑,但遭到波及就是遭到波及。

我不是侦探,不是侦探助手,也不是委托人,啥都不是。我完全没有非依着那个破天荒家伙的命令行事不可的道理。

完全没有。

然而我拒绝不了。

因为我是个凡人。

那……就等于是因为我是个凡人,才会体验到双手被捆起来,被监禁在空大楼一室这样非凡的体验了。

这岂不是矛盾吗?

很矛盾吧,就是吧——我没完没了地反复进行着分不清是自我分析、情况分析还是埋怨的没营养思考。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到底会有什么遭遇?我完全没想到这些。不,我无法去想。因为不管怎么想,能够想到的都只有一些骇人的状况,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对于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可预见的悲惨现实,我用力闭紧双眼不肯去看。

我不仅是个凡人,还是个懦夫。

房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几乎是废墟。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电灯。

不知是发霉还是被黑烟熏得脏兮兮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壁挂时钟及一面镜子。

时钟的指针——如果我的时间感觉还维持正常的话——似乎差不多指着正确的时间。

从外观判断,这应该是空袭中烧剩的大楼,但只有时钟在长达八九年的时间里分秒不差地持续走动,也太奇怪了,所以或许还不到废墟的程度,而是直到最近都还在使用的大楼。

镜子上写着红字。好像写着敬赠某某以及赠送人的名字。室内阴暗,没办法连名字都辨认出来。我想看清楚到底写了什么——虽然读到了也不能怎样——凝目细看。

怎么样都看不出来,忽然劲头一泄,我看见镜中自己的呆样。

受缚的凡夫……

模样可怜到近乎滑稽。我被绑在丑陋地杵在房间正中央的柱子后,已经将近一个小时就这样被迫坐在处处剥落的瓷砖地上了。

地板又硬又冷。

总觉得厌烦起来了。

比起受缚的现状,又硬又冷的地板更深深重创了我。一般会是这样的吗?

此时,门突然打开了。

我不经意地望过去,抬起头的瞬间才惊觉不妙。老实说,我什么都不想看。因此我立刻就后悔了。

我打从心底认定那里一定会是一整排凶神恶煞的面孔,事到如今,我才不想看到他们那些丑陋的嘴脸。

可是我的预想有些落空了。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道上大哥之类。站在那里的是一名中年绅士。

绅士戴着软呢帽,还拿着手杖,穿着看似昂贵的西装及时髦的衬衫。一看就是副有钱人的打扮。

男子看我,一瞬间露出吃惊——假装吃惊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是假装的,但看来就是这样。

“咦咦?”男子发出有些近似杂音的声音,朝我走过来,“怎么这么粗鲁呢,痛吗?”

当然痛啊——我觉得这么回答也很笨,默然不语。

男子瞥了不悦的我一眼,呢喃着“真伤脑筋”,绕到我身后,说着“啊啊,绑得这么紧,我解不开呢”。

“而且还打了死结呢。我手无缚鸡之力,这么死的结,我解不开的。我很想帮你……”

但我解不开——男子强调说。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无从回应。他想丢下一句“我很想救你可是解不开绳子”就弃我而去吗?那这个人也真是太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