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水、血,以及浓稠之物 ⅩⅩⅤ 十年前 洛克兰大学(第2/3页)

维克托喘着气,脑袋靠在座椅上。手腕被铁器割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随着阈值不断下降,痛感逐步升高。他紧咬牙关,试图找到平衡点,找到正常的位置。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不是打开或关闭那么简单,而是在整个范围内进行调节;那也不是开关,而是一块有数百条刻度线的仪表。尽管蒙着头罩,他仍闭上眼睛,在麻木与正常之间反复摸索。手腕的疼痛逐步钝化,不再是火烧火燎,而是更接近僵硬的感觉。

他还需要适应。

警车终于停下来,车门打开,有人引导他下了车。

“能取下头罩了吗?”维克托冲着黑暗问道,“你们不是应该告知我有什么权利吗?莫非我没听见?”

那人把他往右边推去,他的肩膀擦过一堵墙。难道是校园警察?他听见门打开的响动,感觉周围的声音有了些微变化。从回音上判断,这间房没有什么家具,墙面光滑。一把椅子被拖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有人把维克托按到椅子上坐下,解开半边手铐,又将他的双手铐在一张铁制的桌子上。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了。

房门关上。

四周一片寂静。

房门打开。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头罩终于被拿掉了。房间里非常非常明亮,一个男人坐在他对面,肩宽体阔,发色乌黑,神情严肃。维克托四下张望,发现审讯室比想象中更狭窄,还有点破旧,外面上了锁。在这儿耍花招纯属白费力气。

“维尔先生,我是斯戴尔警探。”

“我以为头罩只用来对付间谍和恐怖分子,还有垃圾动作片也会用。”维克托示意放在两人之间的那堆黑布,“这样做合法吗?”

“我们的警员受过训,知道如何根据当时的形势自保。”斯戴尔警探说。

“我看他们一眼也会造成危险?”

斯戴尔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是超能者吗,维尔先生?”

听到这个词,维克托感到脉搏有所响应,周围的空气微微嗡鸣,但他吞了吞口水,强行恢复平静。他略一点头,答道:“我听说过。”

“你知道如果有人提到超能者,会发生什么事吗?”

维克托摇头。“每次有人拨打911,提到这个词,我就得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赶到警局,把事情查清楚,不管这些报警电话是孩子们的恶作剧,还是流浪汉的疯言疯语。我得当真处理。”

维克托皱起眉头:“很抱歉有人浪费了您的时间,长官。”

斯戴尔揉揉眼睛:“是吗,维尔先生?”

维克托拘谨地笑了笑:“您可别当真了。有人说我是超能者——”他当然知道是谁说的,“您还相信他们的话?那我到底有什么超凡能力?”维克托站起来,手铐仍牢牢固定在桌上。

“坐下,维尔先生。”斯戴尔装模作样地翻阅文件,“那位报警的学生,卡代尔先生,还说你承认了谋杀女学生安吉·奈特的犯罪事实。”他抬眼看了看维克托。“所以,即便我不愿意深究超能者的事情——倒不是说我真要这么做——可都有尸体了,我的态度再严肃也不为过。因此我们已经着手办理洛克兰工程学院的案子了。那么,报案人所述情况都是真的吗?”

维克托坐下来,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摇摇头:“伊莱喝醉了。”

“是吗?”听口气,斯戴尔并不相信。

维克托看着一颗血珠从手铐滴到桌上。他说话的同时,也始终留意着滴落的血珠,一颗,一颗,又一颗。“安吉死的时候,我在实验室里。”他知道有监控录像可以调取。“我当时要离开一个学生聚会,她就开车来接走了我。我不想回宿舍,正好她说有活儿要做……毕竟是写论文的期间……于是我就跟她去了工程学院。为了弄点喝的,我离开实验室有好几分钟,等我回来……看到她躺在地上叫伊莱的名字——”

“你没有打911。”

“我很难受,悲痛欲绝。”

“你可不像悲痛欲绝的样子。”

“没错,现在我很恼火,不仅受到了惊吓,还被铐在桌子上。”维克托提高嗓门,因为现在进行抗议似乎正是时候,“听我说,伊莱喝醉了。也许现在还没醒呢。他说都是我的错。我解释了半天,说应该是她心脏病发作,或是对机器的错误操作——安吉经常把电压搞错——但他就是不听。他说要报警,我就走了。我打算回宿舍跟他当面谈谈。警察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回去的路上。”他抬头看着警探,双手一摊。“至于什么超能者,我和您一样困扰。伊莱最近很拼命,他的论文选题就是超能者,他说了没有?他迷上了超能者,简直成了偏执狂,不吃饭不睡觉,整天搞他的那套理论。”

“没说。”对面的斯戴尔做起了记录,“卡代尔先生没有提到这件事。”他写完后,把笔扔到一边。

“简直是疯了。”维克托说,“我不是杀人犯,也不是超能者。我只是一个医学预科生。”至少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斯戴尔看了看手表。“我们要把你拘留一个晚上,”他说,“这期间,我会派人去找卡代尔先生,测试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再拿到完整的证词。等到明早,如果我们证明卡代尔先生的证词不足采信,也没有证据证明你和安吉·奈特的死有关联,我们就放你走。不过届时你还是嫌疑人,明白吗?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听起来还不错吧?”

不。这听起来糟透了。但维克托可以忍。他由一名警官领着去拘留室,路上没戴头罩,于是他仔细地记下了警察的人数、穿过的门数以及抵达拘留室的时间。维克托一向擅长解决问题,尽管他面临的问题越来越严峻,但规则是一样的。无论是基础数学还是逃出警局,解决方法万变不离其宗。说白了就是理解问题,然后选择最佳方案。此时,维克托进了一间牢房。房间狭小,呈正方形,装有铁栅,还有一个年纪是他两倍、浑身散发着尿骚味儿和烟臭味儿的男人。一名看守正坐在走道尽头读报纸。

最直接的方案就是杀了同屋的人,再叫来看守的警员,然后干掉他。备选方案则是等到天亮,指望伊莱没能通过酒精测试,实验室只在进门处安有监控探头,他也没留下什么关键证据能与命案联系起来。

如何选择最佳方案完全取决于你对最佳的定义。仔细观察过那个瘫在床上的男人后,维克托动手了。

维克托绕了一条远路回宿舍。

天边透出了第一缕曙光,他边走边擦拭手腕上干涸的血迹。至少没有杀人,他安慰自己。事实上,维克托为自己的自制力很是得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那个烟不离手的狱友死了,但那人的呼吸并没有停止,至少最后一次检查时是这样。必须承认,维克托不愿意靠得太近。回宿舍的路上,他感觉到有液体滑过脸颊,流到鼻子底下。色泽殷红。维克托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嘱咐自己要多加小心。今晚他太拼命了,尤其是先前还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