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失去的城市 47

数月过去了,这期间奥布斯一直待在弗雷迪家,由弗雷迪照顾他直至恢复健康。奥布斯少了几颗牙齿,说话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尽管还有些不利索,身上还有别的伤,但他还活着。关于这个他有很多想说的。而且他还是个好伙伴,艾博兰很快就发现了,且对于这点他也有很多想说的。

一天晚上,大约在拷打事件后两周,艾博兰为奥布斯带了炖汤,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他想着他该是睡着了就打算离开,却不想猛地看到了他友人那布满泪水的脸孔。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穿了袜子的脚。“呃,你还好吗,老伙计?你是做噩梦了,是吗?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奥布斯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接着从那参差不齐的牙齿中挤出声音,“我全告诉他们了,弗雷迪。虽然他们花招不多,但我却惨叫得像只雏鸟。”

艾博兰耸了耸肩。“祝他们好运。希望他们知道了比我们知道要来得有用。”

“但我告诉了他们,我全告诉他们了。”奥布斯抽泣着缩起身体,青肿未褪的脸上皱成一团,满是羞愧。

“嘿,嘿。”艾博兰轻声安慰着并坐在了床垫边缘。他握住奥布斯的手。“没关系,伙计。不管怎么说,你这都是出于别无选择。而且你看,一些迹象表明我们那位穿袍子的朋友能照顾好他自己。”

他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一会儿,为他们之间的相互宽慰感到感激。之后,艾博兰在离开前喂奥布斯喝下了炖汤,并叮嘱他的朋友他需要好生休养。

这时,奥布斯已被列入失踪者名单里了。传言说他“失踪,被推测是厌倦了警务工作而永远消失在了绿衣人酒馆里”,不过艾博兰清楚传言与事实的区别。他清楚袭击的重点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出于各种目的,他需要这个警告。他再也不会去工地了。可巧的是地区警长却给了他另外一条巡逻路线,偏偏就派他去了铁路工地附近。“只是为了防止你以身涉险。”他来传达消息的时候这么说道。

你在这件事里插了一脚,是吧?艾博兰这般想道,眼藏愤怒看着桌后的地区警长。但他依然走完了巡逻路线,当他下班回家脱掉制服、查看了奥布斯的状况后,他无视了来自其他人的警告,返回了铁路工地。每个晚上,他都隐藏在暗处。他孤独的警戒着某种他不知道的东西,但他依然是一个警戒者。

奥布斯此时能起身了,尽管动作还不能太大,接下来他们两人会坐在壁炉前闲聊。艾博兰会聊接手的案子。他对此正火气十足。奥布斯说的全是他的家人,而更多说到的则是,他何时能再与他们重聚。

“不,奥布斯,我很抱歉,”艾博兰告诉他,“那些家伙把你扔下等死,你却又死而复生的话,他们肯定会来斩草除根的。你得待在这儿直到事情完全结束。”

“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弗雷迪?”奥布斯说。他在椅子上疼痛难忍地动了动。除了脸颊上被铜指虎打出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外,他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痛苦的迹象,他的体内因重击而内伤,屁股也还痛着,不过似乎并无大碍。他现在走路还很困难;就连长时间坐着都很难受,每次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间不知名的黑屋,和打在他无力反抗的身体上无休止的拳头重击。

奥布斯再也不会提起那次拷问,不过感谢那几个惩戒者的大意,还有艾博兰对他的生死的关注,他会对此永记在心。另一方面,要是不与他心爱的人共度人生,那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呢?

“只是你怎么觉得这整件事——不管这究竟是什么‘事’——就要结束了?”他说。

艾博兰走向壁炉,然后对他的朋友露出一抹悲伤的笑。“奥布斯,真相是我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记住我的话,虽然我不能说已经掌握了局面,但我已经很接近了。时机到时我自然会弄清楚,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错过将你送回家人身边的机会。”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不让他妻子和孩子们知道他还活着,这也意味着他们四个人正生活在痛苦煎熬之中。一天,艾博兰和奥布斯搭着警用马车去了一次斯泰普尼,他们把车停在街上,好让奥布斯能从窗子偷偷看一眼他的家人。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他来说太久了,他们不得不离开。

艾博兰带着慰问金和礼物前去拜访他们。他把奥布斯的制服送了过去。那一刻肖太太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她说那次拜访对她而言太过痛苦,每次她一看到艾博兰站在门前的台阶时,她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我知道只要他活着就会跟您一起出现。当我看到您只身一人时,我就知道他没有。”

“他可能还活着。”艾博兰告诉她。“希望总是会有的。”

可她已听不进去了。“您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连可以下葬的尸首都没找到。”

“我知道,肖太太,我真的,真的无比抱歉。”艾博兰说完便逃之夭夭,庆幸他能够逃离这种沉重的悼念气氛,偏偏被悼念的那个人不但没死,还在艾博兰的家里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休养。于是他为自己不得不说谎而感到愧疚。

这是为了更长远的好处着想。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为了让卡瓦纳和他的公司相信这件事已被处理妥当。不过这依旧不能制止愧疚之情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