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第3/6页)

这个问题也略微困扰着亚当的爱国心。

“我想。”他说,“咱们应该先进行西班牙的,等抓住诀窍就可以把它变成英国宗教审判了。那么现在,”他说,“审判所卫士去带第一个女巫来,por favor[3]。”

茉莉小屋的新住客可以再等等。他们需要稳扎稳打,从小处做起。

“汝可是女巫,oh lay[4]?”大审判官说。

“是的。”佩帕的妹妹说。她今年六岁,长得像个金发小足球。

“你不能说是,你要说不。”首席行刑人捅了捅疑犯,小声说。

“然后呢?”疑犯问道。

“然后我们就对你用刑,让你承认。”首席行刑人说,“我都跟你讲过。用刑可有意思了。一点也不疼。Hastar lar visa[5].”她又急忙加了一句。

小疑犯不屑一顾地看了看审判所总部的饰物。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洋葱气息。

“哼。”她说,“我要当女巫,有个长瘤的大鼻子和绿皮肤和可爱的猫,我要叫它小黑,还有很多药水和……”

大审判官冲首席行刑人点点头。

“听着。”佩帕绝望地说,“谁也没说你不能当女巫,你只是要说自己不是女巫。如果我们一问,你就马上承认,”她又严厉地说,“那我们干吗还要费这么大劲?”

嫌犯思忖片刻。

“但我要当女巫。”小女孩放声大哭。“他们”的男性成员交换着无力的眼神。这种事儿他们可应付不来。

“只要你说不。”佩帕说,“我就把辛蒂娃娃马厩套装给你。我从来没玩过呢。”她说着瞥了其他人一眼,想看看谁敢多说一句。

“你玩过。”她妹妹反驳道,“我见过,都旧了。放干草的地方都破了,而且……”

亚当官气十足地咳嗽一声。

“汝可是女巫,viva espana[6]?”他重复说。

小女孩看了佩帕一眼,决定先不冒险。

“不是。”她说。

这是一次很棒的刑罚,所有人都表示赞同。问题在于,如何让已被定罪的女巫别玩了。

这是个炎热的下午,审判所卫士们感觉自己成了牺牲品。

“不明白为什么我跟布赖恩兄弟要干所有活儿。”温斯利戴兄弟说着擦去额头的汗水,“我觉得应该让她出来,换我们玩了。Benedictine ina decanter[7]。”

“为什么要停下?”疑犯询问道。水从她的鞋子里直往外冒。

大审判官进行研究时认为,英国宗教审判也许还没做好重新引入铁处女和噎犁[8]的准备。一幅中世纪浸水椅的插图让他觉得这才是上上之选。所需之物就是一个水池、几块木板和一根绳子。这种组合总能吸引“他们”,而且找到这三样东西也很容易。

现在疑犯下身都是绿的。

“这个好像荡秋千。”她说,“哇。”

“如果我不能玩,那我就回家了。”布赖恩兄弟嘟囔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乐子全让邪恶女巫得去了。”

“审判官们是不可以受刑的。”大审判官严肃地说,但语气中显然少了些真情实意。这是个炎热的下午,审判官们的旧帆布袋长袍很扎人,而且有股发霉的大麦味,水池看上去则是那么诱人。

“好吧,好吧。”他说着把头转向疑犯,“你是个女巫,好吗,别再玩了。现在你下来让别人试试吧。Oh lay。”他补充说。

“然后干什么?”佩帕的妹妹说。

亚当犹豫片刻。他推想到放火烧了她可能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再说了,她湿成这样,也点不着。

他还隐约意识到,在未来某个时刻,会出现很多有关泥巴鞋和粘满浮萍的粉裙子的问题。但那是未来,它存在于漫长下午的另一端。而这个炎热的下午还有木板、绳子和池塘。未来可以等在一旁。

未来以未来特有的方式倏忽而过,让人略感气馁。除了泥裙子以外,扬先生还有其他事情要操心,所以只是禁止亚当看电视。这意味着他只能看自己卧室里的老黑白电视。

“我不明白咱们怎么会被禁止使用橡胶软管。”亚当听到扬先生对扬太太说,“我跟所有人一样交费。花园看起来好像撒哈拉沙漠。那池塘里还有水,倒真让我吃惊。我觉得这都是因为缺乏核试验的缘故。我小时候,总有像模像样的夏天。一天到晚都下雨。”

亚当无精打采地漫步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他无精打采得有模有样,懒洋洋的派头足以把所有正人君子刺激得大为恼火。这可不仅是让身体松弛下来那么简单。亚当的无精打采还有各种变化,此刻他的双肩完美体现出了大公无私地想要帮助世人,却被横加干涉而产生的痛苦和迷茫。

灌木丛上落了厚厚一层尘土。

“如果女巫们夺取了整个国家,那才好呢。可以让人们吃健康食品,不用去教堂,光着身子跳舞。”他一边说,一边踢着块小石子。他必须承认,这个前景并不太可怕,也许除了健康食品以外。

“我打赌只要他们允许我们正儿八经地干起来,我们就能找到成百上千的女巫。”他踢着石子,自言自语道,“我打赌托尔克马达[9]不会因为某些愚蠢的女巫弄湿了裙子,就被迫停止刚刚起步的工作。”

狗狗尽职尽责地跟在主人身边,同样没精打采。假设地狱犬也会有所期待的话,那它想象中末日来临前的日子肯定跟现在完全不同。尽管如此,它已经开始享受这种生活了。

它听到主人说:“就连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也不能强迫别人看黑白电视。”

形态塑造性格。小脏狗的某些正常举动,实际上是固化在基因里的。你不能变成小狗的样子,还指望能保持过去的性格。内在固有的小狗性格会逐渐渗入你的本性。

他已经追过一只老鼠。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快活的经历。

“如果我们被邪恶大军征服才好呢。”他的主人抱怨说。

另外还有猫,狗狗想道。他把隔壁那只大黄猫吓了一跳,然后试图以惯用的怒目而视和低沉咆哮,把它变成一堆哆哆嗦嗦的果子冻,过去这招对地狱里的冤魂可是屡试不爽。但这次的结果是鼻子上挨了重重一击,疼得直流眼泪。猫,狗狗心想,显然比失落灵魂厉害不少。他希望再进行一次更加深入的猫咪试验,计划中包括围着它欢蹦乱跳,以及激动地汪汪叫。成功率不高,但也有可能奏效。

“只要老皮克变成青蛙时,他们别跑来找我就行了。”亚当嘟囔道。

正当此时,两个事实凸显在他面前。一是闷闷不乐的步伐已经把他带到茉莉小屋附近。二是有人在哭。

亚当就见不得眼泪。他迟疑片刻,然后小心地透过篱笆向屋里望去。

对于坐在轻便折叠椅上、已经用完半包纸巾的安娜丝玛来说,这就像一轮发丝凌乱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