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访客(第2/3页)

前门内的大庭院里布满了身穿黑色长袍的影子。瑟苦拉院长站在前门的墙顶上,跟旁边的纱薇特修女和科奈克斯修女一起注视着下面的人群。安妮能听见她在说话,但听不清内容。她爬近了些,奥丝姹仍跟在后面。她们一起发现了一个城垛的突出部分,在那里可以同时看到瑟苦拉和来访者们。

“圣者啊!”安妮喃喃道。

在火炬光下,她辨清大约有三十人,均全副武装雄赳赳地骑在战马上。但他们中没有一人佩戴表明身份的标志——甚至领头的也没有,他穿着金边铠甲,骑马立在其他人前两码远处。头盔面罩没有放下,但距离太远安妮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他在对瑟苦拉说话——或者说,是她在对他说。

“……问题是,”院长说,“我们处于教会和总管事的保护之下。如果你们无视警告,后果不堪设想。请回吧,马上走!”她的声音因命令显得苛刻,尽管其话语不是针对安妮,安妮也同样感到畏缩。她可不愿意成为那个骑士,无论他是谁。

然而,那骑士却显得浑不在意。“我不会走,女士。”他大声地说。其身后,马刺在咯咯作响,马儿在噔噔顿足。火炬上柏油燃烧的气味飘过城墙,整个场面都如梦一般朦胧虚幻。

“我起过誓,”那骑士继续言道,“把她交出来,我们就两清了。随你怎么抱怨。”

“你以为你们不戴任何标志或徽章,偷偷摸摸地来,我们就不知道你们是谁了?”瑟苦拉回答道,“走开。你们从这里什么也得不到,就别浪费圣者的诅咒了。”

“圣者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院长。”骑士不为所动地回答道,“我们的目标是神圣的,而且我也不怕任何的黠阴巫术。我再次警告你们。把安妮·戴尔交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们撒野。”

“安妮!”奥丝姹喘气道。

安妮抓紧奥丝姹的手,她的心扑通扑通,这个世界似乎在旋转,所有的事都在重新整合。

这一切是因为她。

“我再次警告你,”瑟苦拉对骑士说,“入侵绝不可饶恕。没有男人可以踏进这个修女院。”

安妮看不见院长的脸,但她可以想象得到,她实在好奇这个匿名骑士敢不敢直面她的凝视。

“很遗憾我必须这么做,”这人说,“但这是迫不得已。”

他做了个手势,于是他的骑兵队分散开来,从中走出十个弓箭手,木制箭筒里插着铁头利箭。他们把武器对准了墙头上的修女们。

“打开大门,”骑士说,“看在圣者的分上,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

瑟苦拉张开手指以作答,安妮瞬间感觉一种刺痛袭过肌肤,有些类似于面对火焰,但又不完全像。一根黑色细丝模样的东西从她指尖吐出,像是蛛丝,却更加轻飘没有实体。当它们碰到那些高傲的家伙时,他们尖叫着举起手来蒙住眼睛。安妮看见血从他们的指缝里喷射出来,她的胃因恐惧而紧缩。她听过有关寅恪诺力法术的传闻,但从未相信过它的存在。

作为回击,骑士举起手臂高声呼叫。安妮又一次感觉到力量狂涛汹涌而来,袭过全身像是冰冷的电击。院长的诺力被撕碎,飘散于夜空之中,继而消逝。

“好,”瑟苦拉说,“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我知道事实了。”

“事实之一,兴许,”骑士说,“这件事超出了你的理解能力,院长大人。”

“请指教。”

“恐怕不行。”他做了个手势,其手下便一齐朝前拥,冲撞大门。与此同时,骑士的手掌间闪了一下白光,紧接着一阵巨雷声把空气撕裂,蓝色的火焰从围墙底盘旋着升腾起来。安妮看不见门外的情形,只见到火焰宛如卷曲延伸的蔓藤一般随着门上裂缝噼啪作响。

在第二次冲撞下,大门坍塌了。那个骑士首当其冲,其余的也跟着鱼贯而入。

安妮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分崩离析,仿佛一个脆弱的亡灵在见证着这些匪夷所思之事。

修女们围成一群,念叨一些黑暗的字句。于是前排的骑士们倒下,扯开自己头盔,露出发青的脸。他们喉头痉挛着咬断自己的舌头碾碎自己的牙齿,在渡过死亡之海时流下绿色的泪。

领头的骑士仍旧阔步向前,没有受到影响。他举起沉重的利剑,只一瞬之间,一个修女便失去了头颅,她的躯体缓缓跪倒,脖子却似乎仍在伸展,如一朵盛开的红色兰花。他继续一剑剑砍向圣塞尔的修女们。起先,修女们还能保持统一阵线,骑士们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地倒下,但这把血腥之剑的出现使得修女们阵脚大乱。铁箭黑雨般呼啸着蹿上瑟苦拉所在的城垛,横行霸道。纱薇特和科奈克斯倒下了,盯着插在自己身上之箭停止了念力。瑟苦拉神色恐怖地一拍手,像是滑进了一处本不存在的阴影之中。阴影也随即消失不见。

“噢,圣者啊!”奥丝姹尖叫道。

“这都是因为我。”安妮麻木地吐出这几个字,好沉重的几个字。

“我们得回酒窖去,”奥丝姹说,“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安妮,走啊。”

可安妮没有动。已经到处都洒满鲜血。她连做梦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的血存在,也没想过无头的躯干会抽动,更没想过死人的眼睛跟玻璃那么相似。

“安妮!”奥丝姹在她耳边再次尖叫。

领头的骑士听见了,抬头望过来。他的脸盔仍没有扣上。安妮只注意到他的眼睛那么蓝,几近雪白。

“在那儿!”他叫嚣着,戴着铁手甲的指头戳向她们。

“安妮!”奥丝姹悲吓交织,泪流满面,她吃力地拖着安妮的臂膀。

安妮找回了自己的脚,或者说它们找回了它们自己。匆促之间,她跑了起来,沿着城垛一路上跌跌撞撞。她的所有知觉都被恐惧所吞噬。奥丝姹紧跟在后面,几乎是在推着她走。她们找到来时的楼梯,蹒跚着下行。安妮滑倒了,膝盖狠狠地撞到石头上,但她几乎没注意到,因为她们进入中庭时又有一声男人嘶哑的叫嚣。

“酒窖!”奥丝姹哭叫着。

“去等着被捉吗?不!”安妮转入食堂,头也不敢回,她们身后紧跟着一串铁足甲敲击石板之声。当她们经过储藏室门槛时,奥丝姹再次尖叫。安妮被迫转过头。

她们的追击者——一个黑色长发束成马尾,身穿半身铠甲的男人——抓住了奥丝姹的头发,而他的剑则水平指向安妮。

“别跑,”他命令道,“跟我来。”

奥丝姹理智的伪装在此刻全被撕破,安妮的愤怒在忽然间超出了恐惧。

手边最近的物什是一个用于钉小桶的锤子。她顺手一抓扔了出去。